他刚在壁炉前回了两封邮件,茶、烧开的矿泉水,热牛奶,还有水果和一些糕点就马上送过来。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连欧文的工作也格外到位。
喝了两口热水,冯一平在心里打了个腹稿,开始拨黄静萍的电话,“嘀,嘀,嘀,”单调的电子音一声接一声,但就是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连拨三次,一直都是无人接听,他放下电话,烦躁不安的走到山风猎猎的屋外,屋外的灯马上次第亮起来,他摆了摆手,灯又一盏盏的灭掉。
他在只有着些许光亮的屋后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坐在院中的原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始终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欧文,看着把自己隐在黑暗中的老板,那么呆呆的看着天空,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跟在冯一平身边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仅从他的背影里,就能看到落寞、焦虑等负面情绪来。
…………
卧室里没开灯,后院的灯光洒进来,依稀照亮了窗台那一块。
手机在不远处嗡嗡的响着,抱着腿坐在窗台上的黄静萍,出神的看着窗外,看都不看那边一眼。
屋外,山风带来了海湾里的浪涛声,也带来了社区里的一些喧嚣声。
她能听到十几米之下,那几家邻居车库开启,然后孩子们高兴的欢呼声。
硅谷公司的圣诞假期,大多明天结束,后天正式上班,好多出去度假的家庭,选择在今天结束休假,这两天本来有些冷清的社区,将又迅速热闹起来。
只是自己家里……。
黄静萍又用睡衣的袖子擦了下眼睛,玻璃窗上,映出一张双眼红肿,满脸泪痕,憔悴非常的脸来。
她对自己的样子视而不见,头后仰着靠在窗框上,随手抽了些纸巾胡乱擦了下鼻子,眼泪又忍不住从眼睛里滴落下来,流过散乱的头发上,滴在凉凉的脖子上。
她一直死死的抿着嘴唇,身子一抽一抽的,但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
冯一平不在身边,终于把阿曼达哄睡着以后,她就再也压抑不住,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眼泪。
她一闭上眼睛,从初中开始,那甜蜜的一幕幕,就忍不住在眼前浮现。
每一幕里,必然都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已经混淆,但是一想到,就会让她觉得温暖,觉得开心,觉得亲切,觉得甜蜜,觉得幸福……,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如此美好的身影。
这是她情窦初开之时,暗生情愫的第一个异性,这是她迄今为止,唯一动心过的男人,这是她的初恋,这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的初夜的对象,这是她唯一的男人,这是她的爱人,这是她女儿的爸爸……。
这,是她的唯一。
当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唯一。
当自己的那个担心得到了印证之后,那就是她上一次最伤心的时刻。
但是,因为自己早就察觉,他心底还住着一个人,一个很重要,他很看重的人,那一次的伤心,不过是预料当中,被印证过的一次伤心。
为了他,为了他幸福,她心甘情愿的隐身在他身后,心甘情愿的主动把结婚的机会,把那个位置空了出来。
这一次,则是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么优秀,她不是不知道,他曾经抵御了多少诱惑,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他居然跟一个美国女孩子生下了一个孩子,而且看起来,也已经接受了她。
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不啻于是晴天霹雳。
听他说这事的时候,黄静萍觉得,自己的心裂了,干裂了。
她也不知道,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居然捱过了快两天的时间。
当他在眼前的时候,有些事情,她不愿意去想,但当他不在身边,那些之前不愿意想起的事,就如潮水一般涌来。
刚到美国的那个晚上,他和刚刚认识的她,在酒店里,在一起的情景,那年春节前,他们在首都的那些情景,他和他们的那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在一起的场景……。
于是,悲伤便如潮水一般涌来。
她不知道,本来觉得心都裂了,干裂了,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泪水。
她更伤心的是,即便如此,自己为何偏偏还这么想他?甚至是在睡觉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抱着有着他味道的枕头。
他走了,并不是像往常一样,是为了工作,是要出差。
他走了,是自己让他走了,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回来,从他上车的那一刻,这个家,这座房子,好像就塌了一样。
看着空荡荡的大床,想着此时,他可能在另一张大床上,身边躺着另一个女人,黄静萍用头撞着窗框,紧紧的咬着牙,竭力不让自己嘶吼出声来……。
…………
等到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下来,街道上都不再有车辆驶过,等到夜色渐深,连路灯的灯光都慵懒起来,绵软起来的时候,马灵才从大厅的沙发里起来。
躺在沙发上的这一段时间里,脑子一直在不停的转着,就没有停下来过,但一坐起来,却完全不记得之前想了些什么。
他现在睡了吗,是不是睡着了也在发愁?她现在睡了吗,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也在记恨自己?
马灵觉得,此时的自己,睡意全无,那是一种极度疲劳的同时,又极度清醒的状态。
她不想自己一直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这样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她也决定工作。
但是,平常自己非常喜欢的那些工作,现在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对着电脑屏幕,她还是和之前一样,胡思乱想。
只不过,这一次,有个想法渐渐清晰下来,她走上楼,坐到儿子床边,最后,索性挤上儿子的小床,紧紧的抱着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