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
地处南地重要商贸交易地带,自古经贸繁盛,每年从这里运送往世界各地的商品就占据全国的三分之一,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药材、绸缎布匹和茶叶,可以说仅这三种就足以撑起整个景州的经济命脉,因此富商巨甲云集,到处车水马龙,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近年虽战事不断,景州却因经济繁盛不衰,每年为政府提供军资物品远超其他州省,外加天然地势屏障保护,以致受到战事影响并不严重。街道上,到处可见繁荣气派,商铺旅馆热闹非凡,连小小一间茶肆也人满为患,不少青年才俊崛地而起,创造不少商业奇迹。
在景州,江家和叶家两大家族为富商之中的代表,仅是他们两家的生意已经包罗半个景州,自然不少客商慕名而来,往日可见两家门庭若市,出入的宾客多不胜数。
这一日,叶家却不同于往日的喧嚣,竟是门可罗雀,不见宾客慕名而来,更不见拜访的熟人朋友。整个府邸静悄悄的,两扇大门紧闭,各处院落皆静若寒蝉。叶家向来是旧式的家庭,承袭着景州的风俗建造府邸,一派青砖瓦黛,绿树低垂,虽不像西式洋楼那样彰显,却也庭院深深,气派威严。叶家虽然家族显耀,却从不因此而大肆张扬,叶家老爷叶守宸更是作风低调,为人和善,从太祖父那一辈就世代从商,如今到叶守宸这一代更是繁荣昌盛。叶家早在上几代就定下规矩,每年的正月初一将作为叶家的祭祀大典吉日,此日叶家阖府上下,无论地位大小,年龄长幼,皆要到叶家的祖宗祠堂祭拜列祖列宗的恩德,并且闭门谢客,拒绝拜访。
叶家一大早就安排了祭祀的祭品,由叶守宸带着阖府上下到后院的叶家祠堂祭祀,叶家二太太李玉淑自然跟随其后,大公子叶辰沣和二公子叶辰泽年龄尚小,虽不懂世事,却也紧随父亲左右,佣人随从一路相随,由叶守宸先行祭拜之礼,紧接着按辈分别行礼,忙乎一个早上,直到晌午时分总算祭祀完毕。想必是累了,叶守宸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加上惯有午睡的习惯,刚祭拜完,叫了管家李叔吩咐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就先行回房休息。
叶家阖府都知道也老爷不喜卧榻的时候被打扰,即使有再重要的事情,也要事先通报管家李叔去知会他。因此一到晌午时分,阖府佣人管家皆不敢随意乱嚷嚷,这一习惯也不知不觉成为叶家的规矩,无人敢随意造次。
李太太因有亲戚远来,自去相送,随后又回西苑忙乎自己的事去了,两位少爷合着在书房里玩乐,剩下佣人随从被管家叫去收拾东西,一下子叶府总算安静下来,倒也不觉有异,直到下午一点多钟,叶家正是一片寂静的时候,突然间,一声清脆的响音从门外远远传来,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老爷,太太。喜事,喜事。”
丫鬟玲儿手里拿着一份电报,一路小跑绕过几个院子,又穿过长长的走廊,才来到东院的厅堂,一路上叫嚷着,声音分外清晰,惹来不少佣人丫头四处探出头来观望。
在叶守宸书房里听到声响的管家李叔,想也不想,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急冲冲走出房门,年过五旬的他,头发早已发白,向来性格温和敦厚,不轻易发怒,在叶家深受下人的爱戴,而此刻他却眉头微皱,脚下健步如飞。
这几年随着叶家生意逐渐庞大,作为叶家的管家,还有叶守宸身边的得力红人,李叔日夜操劳,鞠躬尽瘁,虽不辞辛苦,却也养成不少好习惯,最为明显的就是耳聪目明,一旦有一丝风吹草动,总是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刚走出回廊,还没来得及下台阶,抬眼就见是自家丫鬟玲儿,瞪了她一眼,一边向她走去,一边忍不住低声训道:“嚷嚷什么呢,没看见老爷在里面休息吗,你在叶家多少年了,还如此不懂规矩,是不是想让老爷把你赶出府你才乐意。”李叔声色俱厉,面露怒容。
玲儿站在那里被他这么一瞪,吓得连叫嚷都忘记了,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此时,其他佣人已经听到声响,纷纷从房里赶过来,众人见到难得发脾气的李叔今日也发了一通火,心下就明白此事非小。胆小点的怕惹祸上身,悄悄转身离开躲在墙窗之后偷偷观望,留下几个平日和李叔交往甚密的,站在那里观望。他们见到玲儿手里紧紧攥着一信封,仿佛有什么重要事情一样,管家李叔脸色却阴沉沉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连气也不敢出一声。
叶家家规向来严厉,不说家里的佣人,就连外人也略知一二。
无论是从管家还是到佣人丫头,皆分工有序,身份有别,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都在他们进府的时候,由管家一一交代清楚。
这几年,随着叶家生意越做越大,声名更盛从前,叶家老爷叶守宸为了巩固一生积累下来的产业,不让家里的人随意造次,在外请了师傅给府里的丫头佣人还有司机,甚至连做饭的张妈都亲自教导过一番,训练他们做事有规有矩,易于掌管。如此良心用苦,也是为了他自己心中一处私心,只是这事仅有叶守宸自己心底明白,随着自己年事渐高,长女叶静涵已出国留学六七年,从十二岁出国至今,眼看也有十七八岁了,正是到了成婚的年龄,叶守宸多次催促其回家,均被叶静涵一一推拒,加上远隔重洋,路途遥远,叶守宸即使有心也无力,只恨自己当初一时糊涂把她送出国去,如今却也无可奈何,家业无人可续,两子尚且年幼,本想等长子叶辰沣年过十六才让他继承家业,眼见叶静涵拖延不归,无人协助,生意又是越做越大,自己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只好提前让叶辰沣跟随自己身边,学习一些做生意的基本事务,毕竟叶辰沣年仅十四岁,需要花费的精力也多上许多。他手把手言传身教,带他出席各种商会,幸得叶辰沣自幼聪明机灵,处事有条有理,脾气又温厚,深得众人喜爱。年纪小小,在叶守宸的教导下,也开始懂得一些经商之道,叶守宸自觉安慰许多。
饶是如此,叶家生意庞大,涉及南北几十个县市,就分布各地的商号,银号,已有上百间,手下的仆人更有几百号,如此枝繁叶茂,随着生意的扩展,叶守宸也渐渐忧心忡忡起来。
这几年更是开始未雨绸缪,恐日后若是叶家一旦有什么风吹雨打,仅是靠年纪尚小的叶辰沣未必能力挽狂澜,若无人辅助,只会白白把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海。他自言,外忧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内患。于是亲自培养得力助手,如此才能让他以后辅助叶辰沣打理一些琐碎事务。
世人皆知叶家家规严厉,却不知叶守宸也出于目光高瞻远瞩,善于筹谋计划而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受人尊崇,造就今日的地位。
仅是此层心思,已可看出叶守宸的谋事城府,否则也不会让叶家短短几年内在景州脱颖而出,成为一流的名门富商。府里的佣人虽不懂生意上的运作,但见此做事手法,还有哪个不唯命是从,哪个敢随意造次的。
此刻李叔沉着脸,巡视了一眼周遭,对一直跟在左右的阿德使了一个眼色,阿德向来聪明醒目,向来得到李叔待见,于是李叔让他侍奉左右。
果然,阿德立刻心领神会李叔的用意,朝着探头探脑的那些佣人唬了一声:“还不去干活,等着老爷醒来教训你们吗?”
此话一出,果然全部噤如寒蝉,纷纷退回去干自己的活。
仅留下厨房的张妈,阿德,还有侍候李太太的丫头小玉。
李叔这才问玲儿:“什么事如此慌张。”
“李叔,你看这电报。”玲儿把手里紧紧攥的电报摊开,放在李叔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