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气过后,成瑶也终于平心静气地想了想, 她和钱恒面对如此大的分歧, 却没能在交往一开始再确认沟通,可以说都有责任。钱恒自我感觉良好地觉得既然成瑶同意了交往, 那自然接受了不婚和丁克;而成瑶则下意识认为, 当初是钱恒追了自己, 当然应该是他认可自己的原则才对。
如今,面对这原则『性』的矛盾, 成瑶十分『迷』茫。
好在现实没给她机会多想这些事, 眼下她面对更直观的困境。
如今她尚在梁依然的团队, 而梁依然对自己都已经明晃晃亮刀了。只是这种时候直接去和钱恒告状?成瑶一点不想。她一点不屑于以女朋友的身份影响作为君恒合伙人的钱恒, 这不专业,并且完全没有独立女『性』的格调。
更何况,就算真去告状,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梁依然让自己坐冷板凳吗?在不了解团队成员能力的情况下, 不贸然让对方参与核心事务, 只先做辅助『性』工作试手, 这几乎放到任何职场,作为老板,都做得不算错。梁依然表面功夫做得又足够好, 在君恒众人面前,她可是刚正不阿维护成瑶的女par,对待其余员工, 也是既亲切又温和,但关键时刻能力强,工作突出,长得还好看,一下子便在君恒里人气很旺。如果真要对峙,那对比之下,和老板谈恋爱的小律师成瑶,恐怕反而没有梁依然信服力大。
“职场上,谁不遇到点风浪?谁没遇到两个贱人?成瑶,不要慌,就是干!”
秦沁对自己的鼓励而犹在耳边,成瑶握了握拳,心里充满了斗志。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工作状态终于让梁依然良心发现了,在新的工作日里,她终于给成瑶安排了案子。
“就是个离婚案,标的额不算大,五百万左右,成瑶你来负责,先试试手。”梁依然把材料给成瑶的时候非常公事公办,毫无私底下对她的敌意,她看了成瑶一眼,“之前让你做辅助『性』工作,一来是为了了解你的『性』格和能力,二来想磨炼下你的心『性』,三来也算是为你好,如果你一来我的团队,就有大案独立『操』办,我怕不能服众,大家私底下还是觉得我因为知道你和钱恒的关系,所以对你有所照顾。”梁依然的语气很坦然,“这是个小案子,但一切也都是从小开始的。”
一番话说得实在滴水不漏,连成瑶都要怀疑自己之前是否神经过分敏感,错怪了梁依然。
只是当她拿着案子材料回了办公桌翻开来一看,那颗反省自己的心,就差不多歇了。
这个案子,确实如梁依然所说,标的额不大,案情也简单,当事人双方都非富非贵,但和简单也完全沾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有些复杂。
两人结婚才三年,然而此前同居了已有十多年,涉及到需要分割的财产各式各样,光是清单用a4纸打印出来都有十几页,线索繁多。
十多年的共同生活,本来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痕迹,都带有对方的味道了,如今想要分割,确实是头绪一如『乱』麻,作为代理律师,也是稍有差池恐怕就会出错。
然而面对梁依然对自己埋的这个地雷,成瑶却并没有胆怯。钱恒因为那个涉外婚姻案,再次出国了,自己也正好全身心投入到手头的案子里。
为了这个案子,成瑶几乎卯足了劲,她想让梁依然看看自己的能力,想告诉她,自己并非依附着钱恒的菟丝花。
成瑶代理的是女方吴婕,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为了整理财产清单,成瑶约谈了对方几次,发现对方是个极其难缠的人。锱铢必较,市侩精明,爱贪小便宜,对于分割前夫的财产这件事,她几乎抱着病态的执着,一分一厘也不能少。
“小成律师啊,车库里一台报废了一年多的旧电视机,你这张清单上忘了列进去啊,这旧电视机如今卖掉也有个几百块呢,怎么能便宜了老东西?必须要分!”
“还有阳台上的那些花,你也要列进去,有几盆兰花还是死老东西在国际兰花博览节买的,可贵着呢,他要是想拿兰花,就得折价分给我现金!”
……
成瑶原本不理解这也都共同生活这么久了,男方也没有出轨,怎么还闹离婚?如今一见自己这当事人,她就什么事都明白了。
太斤斤计较了!刁钻,只要找着机会,就贪小便宜。和这样的人生活,确实很累,共同生活时,碍于并非合法妻子,吴婕恐怕还有所收敛,婚后吴婕恐怕就放飞自我了……吴婕的丈夫提出离婚,成瑶也算有些理解了。
成瑶找对方在楼下咖啡厅约谈了三次,知道了成瑶买单,吴婕就一点没客气,不仅点了堂吃,还点了一杯外带,小吃也点了一堆,一边和成瑶聊,一边吃完了三明治、曲奇和布丁,这架势,成瑶毫不怀疑,对方想来是特意没吃饭空着肚子过来的……
“小成律师啊,你说你们这律师费,可有点贵啊,能不能再便宜点?你看我这家庭条件你也知道的,和死老东西离了婚,最大的财产也就一套小房子了,剩下七七八八也没多少现金,以后连养老估计都吃力,你们这些做律师的年轻人啊,光靠一张嘴皮子就能赚大钱,就能不能通融下,给我的律师费再减免下呢?”
“吴阿姨,律师收费实行的是『政府』指导和市场调节双管齐下的收费标准,根据不同案件,都有一个区间,不会虚高,但也至少要让我们律师能覆盖成本吧。我给您的收费,已经是按照a市律师收费标准离婚案件里面最低的来收了。”成瑶笑笑,“您看起来律师只是动一个嘴皮子,但您看,您不请随便的谁去动这个嘴皮子,而请律师,说明这嘴皮子也得有专业的积累。何况要是我给您收费特别低,您才应该警惕,因为太低的价格,只能说明律师提供的专业服务和水准,可能都低于正常标准,成本付出的少,实力差,自然才会收费低,可这样,最后吃亏的还是您自己。”
吴婕对收费软磨硬泡了几次,又是牢『骚』又是唠叨,一会儿哭穷自己,一会儿恭维成瑶的,可惜最终都被成瑶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这是成瑶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的当事人,她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应付吴婕。好在最终,财产清单全部理清,应诉书也都搞定,难以取悦的吴婕也被安抚好,就等着几天后开庭了。
*****
成瑶因为吴婕案子的顺利推进正充满了斗志,看着这一切的梁依然却越发烦躁。她承认自己在接这个案子时就存了私心。五百万标的额的案子,难缠又斤斤计较的当事人,繁复的财产清单,光是这三点,对于不缺案源的君恒来说,都可以直接pass,然而梁依然接了下来,并且分给了成瑶。
她是故意的。她想看着成瑶面对这样市井的当事人,被纠缠到崩溃失态;面对这样繁杂的财产名目,整理时出差错;面对只有五百万标的额的案子,心理落差太大意难平而气愤……
她几乎冷眼等着成瑶出错踩雷,然后把自己『逼』进难堪的境地。
只是没有,这一切都没有,成瑶没有抱怨没有告状没有任何的一切,她如一个不知嫌隙的好员工一样轻易接受了自己的案子分配,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全力以赴。
梁依然站在成瑶的办公桌前,拿起她整理好的吴婕案的应诉材料和证据材料清单,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作为一个仅有如此短工作经历的新手律师,成瑶做的真的非常优秀,虽然吴婕的案子并不难,然而应诉书的格式、证据清单的详尽,甚至材料整理的工整,这些细节上都能看出一个律师的用功程度和专业『性』。成瑶几乎在每一个细节上都非常完美。她清晰地列出了吴婕和她丈夫的婚前财产和婚后共同财产名目,细致到连梁依然都有些汗颜。
以前对成瑶有所偏见时,觉得她是毫无能力只靠傍上钱恒走捷径的心机少女,根本配不上钱恒,可如今知道了她确实有能力让钱恒刮目相看,梁依然心里不仅没有情绪缓和,反而更压抑嫉恨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专业,公是公,私是私,不应该在工作中对成瑶带入情绪,但是她忍不住。而梁依然发现,这种敌意,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越来越浓厚了,她的心里像住着一只充满恶意随时准备攻击的黑猫,尤其当她看到吴婕案的应诉材料时,这种抵触和恶意达到了巅峰。
而当今早接到钱恒电话,沟通完事务所里常规工作外,他竟然又一次非常仔细认真地向自己道了谢。
“谢谢你帮我照顾成瑶。”
字典里从没有“谢谢”两个字的钱恒,因为成瑶,近来已经频繁对自己道谢了。
这一刻,梁依然完全失去了理智。成瑶不能简简单单就完美地解决这个案子。她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就靠这个案子得到众人的肯定。她更不能顺顺当当和钱恒继续在一起……
此时此刻,她的理智完全被扭曲的嫉妒和不甘遮盖了,她仔细翻看了吴婕案的证据,四下无人,梁依然天人交战了很久,最终迅雷不及掩耳般从证据原件里抽走了一张纸……
反正这个案子,成瑶打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自己最后救场,客户仍旧能得到如常、对自己有利的判决。就算过程曲折点,但并不影响客户利益,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
钱恒新接的这个涉外婚姻案比想象的更复杂,他去洛杉矶已经又待了快一周,也已经一周没见到成瑶了。两个人如今只能视频联络。
即便横亘着对未来巨大的分歧,但人的感情从不受理智桎梏,只是听到钱恒的声音,成瑶的内心就雀跃而悸动。
她没去过洛杉矶,一个劲好奇地问这问那,钱恒语气温柔,因为时差的原因,明明这时已经是美国西海岸的凌晨,而他也因为繁重的工作加班了好几晚,此刻却还是极尽耐心地为成瑶讲着。
“黄昏的时候终于有点空,我去了威尼斯海滩,海很漂亮,天很蓝,这是加州都很着名的海滩。”讲到这里,钱恒顿了顿,过了片刻,成瑶才再次听到了他低沉好听的声音。
“但是我却觉得没有b市的海滩好。”
成瑶一边看着网上威尼斯海滩的图片,一边抗议:“怎么可能,威尼斯海滩漂亮多了!你实话实说就好了,我又不会嫉妒你心里不平衡!”
钱恒声音淡定自然,视频镜头里他微微垂下了头:“因为你不在威尼斯海滩。”
成瑶愣了愣,就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钱恒和她又聊了些别的,自然而然地问起了工作:“到了梁依然团队以后有什么不适应的吗?有什么需要我出面帮你沟通下吗?”
成瑶忍住了内心的委屈,状若自然道:“没有。”她不想谈及工作,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这个案子有点复杂,本来还要十天才能回国。”钱恒眼神温柔,“但我会压缩休息时间,一周后就回来。”
成瑶有些不好意思:“你悠着点,别过劳,十天就十天,我又不是三天都等不及。”
“是我等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