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在外打拼的那些人，像一群群候鸟纷纷开始返回故乡。

这些人有的混得好，有的混得差，但不管他们赚没赚到钱，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衣着光鲜，油头粉面的，掏出来的是好烟，提在手里的是好酒，都生怕被人看不起，瞧不上，串门走亲戚，是个个笑容满面，趾高气扬，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好像是在提醒周围的人，我赚钱回来了。

这一年，周铃的生意惨淡，她是做一批货压一批货，每次都是以两三块钱的价钱贱价处理，亏得她生无可恋，整日眉头紧锁，心烦意乱，越是这样，生意越差，到了年底，她净亏了三十多万。

周新宇见周铃的生意上不去，房租、生活以及工人工资压力不减，便主动上街揽活，还好，档口生意虽差，加工厂的生意却很火爆，工厂是白班夜班两班倒，日夜不停车。

工厂里车位增加到了十二人，出货量也陡增了一倍，原本工作还比较轻松的董招娣夫妇俩，这一年格外辛苦，他们每天只能休息两三个小时，到了站着都能睡着的地步，他们本想跳槽，却又碍于刘子墨的面子，只好咬牙坚持到了年底。

李军的生意比较稳，没有亏，赚了点人工钱。

邝胜利做车位挣的钱，比董招娣夫妇俩挣得还多。

远在常德的刘芙，因眼光独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远比刘忠兄弟几个挣得多。

而刘忠却因为迷上了赶三匹子和玩梭哈，生意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最后仅仅只是保了个本，铩羽而归。

邬家湾在邬老大两口子的努力下换了新颜，原本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湖区沼泽之地，如今已是鸡鸭成群，肥猪满圈，莲藕满塘，鱼虾盈渠，稻米满仓，各种蔬菜应有尽有。

刘子墨和邬梅隔三差五地，会跑到邬家湾去打打牙祭。

自从邬家湾进入立体种植养殖模式后，庄湾与邬家湾对比，优势已经不在了，邬家湾土肥地整，物产丰富，远超庄湾。邬家湾只差把路修通，便可打出御厨的金字招牌，开门做生意了，菜是地里头的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由于农户们不再种麻，生态环境逐渐变好了，原本飞走了的大雁、野鸭、白鹭、沙鸥、鹬鸟、鸻鸟、斑鸠、喜鹊、戴胜鸟、啄木鸟、麻雀、杜鹃鸟也都陆陆续续地飞了回来，那片水杉林里筑满了鸟巢，邬家湾的竹林里也变得喧闹起来，除了那潋滟的湖水和连绵起伏的芦苇荡不见了以外，其它景色与刘子墨第一次来邬家湾一个样。

鸻鸟埋喙，白鹭低飞。凫雁成行，野鸭站队。竹林飒飒，玉屑飘飘。线如琴弦，雀似音符。烟笼孤村，雾锁杉林。

刘子墨放寒假后，便和邬梅一同来到了邬家湾。

他吃着可口的饭菜，听着鸟雀争鸣，鸡鸭欢叫，鹅嘎犬吠，荷塘鱼跳；读着上古奇闻，当今轶事，携笛观雪，临风吹箫，教一教星儿月儿云儿，和邬梅一起说说笑笑，一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树林里的鸟雀就开始鸣叫了起来，斑鸠咕咕，喜鹊喳喳，戴胜芜芜，啄木笃笃，麻雀叽叽，夜鹭噢噢……各种鸟儿争相鸣叫像是在演奏一首首交响曲。

刘子墨被吵醒了，他睁着眼睛，再也无法入眠了。

他回忆起这一年间，所发生的那许多事。

他想起秦风含泪送恭贺，落寞神伤的样子；想起盼归每日翘首南望，失神失望的神情；想起周铃豪情万丈，欲吞四海之利，志取五洲之财的霸气；想起星儿月儿和爸妈难舍难分，追奔数里而不愿回去的情景。太多伤情的往事，太多撕心裂肺的哭泣。

故乡的家是巢，是窝，快过年了，这些南迁的候鸟也该归窝了。

其实，董招娣夫妇已经回到了湖北，此时正在汉口宏基车站搭车，因没有通讯工具，他们无法联系到刘子墨，到了仙桃后，只好再次转车前往九合垸。

两个人下车后，从剅河走了回来，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了邬家湾。

他们进屋后，眼皮都睁不开了，刘子墨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爸，妈，冷那们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冷那们。”

“啊！你在说什么？我好困，要睡觉，你们不吵我。”董招娣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又无力地闭上了，她居然站着就睡着了。

邬老三也是一样，他也站着睡着了。

这种情况，刘子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把邬梅喊了过来。

“梅儿，你看爸妈这是怎么了？我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愿理我，还把眼睛都闭了起来，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子墨哥，你在瞎说什么？爸妈好像是睡着了，你看他们闭着眼睛，动都不动。”

“哪有这种事？躺着睡，没有枕头都睡不着，何况是站着。”

“你在旁边听，爸爸都打鼾了，妈妈的呼吸也很均匀，你看，是不是睡着了？”

“真是怪事，这可能是我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你少见多怪，在广州，这种事也太常见了，两个人说话说得好好的，说着说着，另一个人就突然不吱声了，说着话都能睡着，站着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这种事情，我在广州也没有见过。”

“你去的那段时间是淡季，你到旺季去看看，什么怪事都有，不说了，快把爸妈扶进房间里休息。”

“他们的床铺好了没有？”

“你暂时把他们弄到我的床上去睡，我和你一人扶一个。”

“好嘞！”刘子墨与邬梅将董招娣夫妇俩安顿好，关上房门，来到了厨房。

邬老大和方幺姑正在忙着烀豆饼，云儿星儿月儿都端着豆饼在吃，邬老大见刘子墨出来了，连忙招呼道：“墨儿，你吃哪种馅？这里有粉丝、海带和藕三种馅，焦一点，还是软一点？”

“那就来两个藕馅的，炕焦一点，梅儿，你呢？”

“我要粉丝的。”

“哈哈！老大，跟我们炕三个藕馅的。”邬老二带着老婆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

“老二，你怎么回来了？”

“这也快了过年，厂里都放了假，广州冇得事做了，我不回来，到那里干嘛？”

“老三和老四呢？”

“爸妈刚到，现在在睡觉。”邬梅插了一句。

“我们两口子跟老四两口子是一路回来的，他们也应该马上就到了。”

“我们邬家人今天总算都团了圆，那我就杀只鸡，把那只腊野鸭熬锅汤，都开点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