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过去,四十余岁的先生,比刚来的时候更多了些泥垢,现在他的留着长长的山羊胡,胡子少于梳理都已经打结了。他脸上有着黑黝黝的油斑,而衣服看上去就如同村子里用来擦灶台的抹布一样,整个人更像是一个乞丐,不像读圣贤书的先生。
“二宝。”
二宝将睡未睡的时候,朝狗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他迷糊的转过头去。
“二宝,破烂书生这样念,我们又不知道念得是啥意思,还不如以前的先生呢。”朝狗拿着手中那本破破烂烂的书,翻来覆去,看着那些小楷,就觉着脑子里有蜜蜂嗡嗡的叫着。
“等下学了,打完猎,我就教你今天的先生讲的。”二宝,打个哈切,发现睡得太多,现在被朝狗叫醒导致没有什么睡意了,二宝就开始跟着先生念,不过他倒没有摇头晃脑的,倒是抑扬顿挫听上去挺像先生的,比破烂书生更像先生。
朝狗闲着无聊也跟着念了起来。每次自从他们两个来私塾之后,二宝每天下了学,就把先生今天教的书文一笔一划的教给朝狗,还将其中的由来和典故通通说了个明白。
在朝狗好奇的逼问下,二宝说这是他娘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就教给他的,这几年先生教的书文,他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全部倒背如流了。
二宝三岁的时候,他母亲就开始教他识字,用树枝在灰坑写字,一笔一划的教,教完了就得把字写五十遍。那时候村子里小伙伴多,二宝的玩性又大,到中午吃了午饭,就要跑出去玩,但都会被他母亲拉住,在家里面学字。
小孩哪来的耐心学这个,学一两个字就开始不耐烦,开始闹,不愿意写,结果少不了被二宝母亲一顿打,从闹打到哭,再从哭打到不哭,肯写字为止。
后面二宝学聪明了,早上出去,中午就不回来吃饭,躲着他母亲,不过晚上回家,他母亲宁愿不让他睡觉也要他学完字。
在二保母亲强力的压迫下,二宝老老实实的每天中午把字学完,下午再和小伙伴出去玩。
十年过去,二宝在他母亲的教育下,总算是诸子经典都倒背如流。先生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无非就是将他母亲教给他的重复一遍。
朝狗知道之后,就让二宝别在私塾耽误时间,早上出去打完猎,下午好拿到镇上卖掉赚点钱,好早日存到娶媳妇的钱,反正这私塾里教的二宝都已经会了。
可是二宝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打算,他在私塾里打算拿到考证,去考秀才,秀才虽不高,但在村里面教书,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日后考得上举人,待遇自然更高,生活更好。
天天打猎,得来的银两不多不说,山里面的老虎豹子也凶猛,每次去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拿命去搏一点吃食,对二宝来说划不来。
二宝虽然每日在私塾里睡觉,但是自己闲暇时,都会默写书文。自己之前十二岁的时候用豹子皮,换来一只毛笔,每日夜间伴着油灯,蘸了水,在白布上苦练书法,他母亲说二宝的书法已达小成境界,剩下的只能凭他日后的悟性了。
二宝抑扬顿挫的念书文,一只手偷偷的在写字勾划,虽然他心中也是不大在意先生这个人,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先生念书文的功底还是一流。
二宝母亲告诉过二宝,她教二宝的念法他这是正确的儒家念法,二宝也学得十层功力。还曾经暗暗自喜过,上一任先生,都没有他念得这么好。
现在的这位先生嘛,在二宝看来,在念法上不比自己的差,甚至比自己要强,这算是唯一一点让二宝看得上这位先生的地方。
二宝写完最后一个字,伸了个懒腰。
而那位先生,也念完最后一个字,直接走出私塾,留下一句,散学。
完成了一上午的学课,各自把旁边睡着的伙伴叫醒,下午他们该去忙活去了,下田的下田,打猎的打猎,回家的回家。
刚刚还传出朗朗读书声的私塾,一下子没了人,而在私塾后面的村子里已经升起了摇曳烟火。
今天天气算是不错,一个开着太阳的秋日,朝狗站在私塾门口的银杏树下和伙伴们打了个招呼,扭扭身子,活动活动筋骨,问旁边收拾东西的二宝:“我们今天往山的哪边走啊?”
二宝没说话,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地上,对着朝狗伸手说道:“你先给我吃个地瓜,我太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