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慢迟回到了家里,却找不到家的感觉。
翟京仍是翟京,屋子里的摆设丝毫未变,就是冷嗖嗖的,无论调节器开到多高,也无法增加一丝暖意。
从白天到黑夜,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想同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当时坚持不走,是否还能与丈夫待在一起?
她觉得能,所以后悔莫及。
一旦登上地空飞船,再也没有回头路,她刚到太空站,地面就传来消息,山林市已经失守,翟王星的飞船无法降落,为了躲避可能到来的名王星导弹,必须立刻返航。
那是一次毫无秩序的撤退,陈慢迟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没等她明白过来,已被送入深眠箱,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身处翟王星的太空站。
偶尔她会埋怨陆叶舟,但是一想到丈夫在赵王星很可能需要叶子的帮助,立刻就收回全部的怨言,反而祈祷那些滞留在赵王星的翟王星人都能平平安安。
翟王星彻底失去了在赵王星上的一切权益,甚至失去了全部联系,官方除了深表遗憾和发誓报复,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些无孔不入的媒体,如今全都失去魔力,只会喊喊口号。
陈慢迟去过很多地方打听消息,包括军情处,结果连大门都进不去。
只有李峰回热情接待,耐心向她解释为什么会失去联系,“翟王星的舰队在撤退时,毁掉了赵王星的太空站。太空站不止是飞船港口,也是至关重要的星际网络节点,所以目前的状况是,赵王星与所有行星失联,只能等太空站修复之后,才能恢复通讯,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陈慢迟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加焦虑,一周以后,她再也忍受不住空闲时的胡思乱想,决定去店里继续经营算命生意。
生意恢复得不错,老客户听说她回来,纷纷到店里探望,还介绍一些新客户。
人人都对自己的命运感到难以捉摸,想问的事情比从前更多。
陈慢迟隐藏自己心中的焦虑与困惑,一本正经地为客户指点人生。
这让白天好过一些,到了晚上,她还是辗转反侧,一遍又一遍地自问:如果自己当时坚持不走,是否还能与丈夫待在一起?
星元三百零六年一月一日,翟京市仍像往年一样,举办几场元旦庆祝活动,可无论演员们如何卖力表演,也掀不起欢快的情绪。
今天基本上不会有客人登门,连街上的行人都很少,陈慢迟不想待在家里,仍然来店里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尽量不去想那个折磨人的问题,而是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每一滴里都有丈夫的身影。
她太投入,以至于客人推门进店,她竟然没有注意到。
客人伸手在桌上轻敲两下。
陈慢迟如梦初醒,随即露出惊讶的神情,因为这是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客人。
“没想到我会来?”茹红裳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依然艳丽无又,她就像一名手艺精湛的家庭整理师,将岁月的每一点微小痕迹都细心地隐藏起来,只在最苛刻的目光下才会露出极小的一点破绽,与此同时,也因为过分整洁而显得有些古怪。
“我以为……今天是元旦。”
“对啊,我以为你在家,结果你在店里,陆林北没陪你过节吗?”
一听到“陆林北”三个字,陈慢迟差点要哭,但她忍住了,单单是谈论丈夫,也让她感到一丝兴奋,“他没赶上飞船,被留在赵王星了。”
“陆林北去赵王星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了什么?”
“他被征兵入伍,奉命前往赵王星,在那里……”
“哦,原来是有任务。”茹红裳对别人的事情也就关心到这个程度,马上又转回自己身上,“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算命吗?我正好闲着。”
“你的名气不小,但是我……算一命吧,我确实需要了解一下自己的命运,最近总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
“你想了解哪方面的命运?”
“事业,我的事业什么时候能走上坡路?”
“咦,你现在应该正处于第二春吧?影视剧一部接一部。”
“小傻瓜,那只是表面,你没有注意到,那些影视剧只是使用我的形象,而不是我本人吗?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人们喜欢我,却宁愿看虚拟的我,而不是真实的我。表演已经失去全部意义,影视是另一种形式的仿真游戏。”
茹红裳感慨万千,陈慢迟不由得生出许多同情,安慰道:“我还是更喜欢真人影视。”
“像你这样的傻瓜越来越少喽。”茹红裳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感受,她心里只容得下自己的存在。
陈慢迟的同情大幅减少,“用你的形象,至少应该付给你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