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太太。小姐订了今天中午的机票,现在已经离开了上海。”
柳淑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快速攥动佛珠的手有些颤抖。
单安妮从汉城回来后,一直住在唐安古寺修佛。为了能多见到女儿,柳淑珍专程从家里搬到了寺里。可是单安妮一直在工作,母女二人竟也难得说上几句话。
“太太,先生的车已经到了。”
看着久久不愿意睁开眼睛的太太,吴妈走到柳淑珍身边小声说道。
“好吧,我们回去吧。”
柳淑珍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安妮小的时候把她交给了屠家。直到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安妮回到她身边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安妮用一个飞镖射死落在窗口的一直鸽子时,她才知道屠坤所谓的“精心培养”是什么含义。
柳淑珍起身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吴妈,我们再去看看那尊佛吧。”
“我陪你一起去。”
熟悉的声音让柳淑珍抬起了头,他们“夫妻”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吧。
“雄信,你怎么来大殿了?”
很久不见,柳淑珍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陪你去看。”
单雄信没有回答,直接走过来扶着柳淑珍出了大殿。看着身边这个庇佑了她们母女二十二年,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柳淑珍笑着把手递了过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太太和先生走得这么近,吴妈竟高兴得热泪盈眶。最近,太太变得更加善感了,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打算放下了呢?吴妈远远地跟在柳淑珍和单雄信的身后。
柳淑珍看着身边的一草一木,和单雄信慢慢地穿过长长的亭廊,就像是穿过了这漫长却又一晃即逝的二十二年。
当初他们都只是云南的一个普通村子里的普通蕉农,翠绿硕大的香蕉树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可是那一年的大旱,大片大片的香蕉树活活干死。迫于生计,很多年轻人背上行囊踏上了去向远方的小路。
那时候她的丈夫屠兆庆是族长的长孙,为人实诚,又有手艺,还是个木匠,村里很多年轻人都愿意随他同行,包括单雄信。
她记得兆庆离开的前一天,她和他做了一家人最爱吃的破酥包和过桥米线。他善良温和,有着宽厚的肩膀,一直是她安心的依靠。那时候,安妮才两岁,那时候的日子是艰苦的,也是幸福的。
离别前他让她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老母亲,他很快就能挣钱回来让她们过上好日子的。她做到了,他也做到了。
他果然挣到了钱,连同随他一起出去的那些年轻人们都装满了腰包,荣归故里。不过才一年的时间,他们的生活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屠兆庆一时间成了整个村子的名人,成了族里最有威望的大哥。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外面的世界,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是个大孝子,她得替他尽孝。他把挣到的钱全部交给她,只是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开始莫名的不安。
直到三年后的那个夏天,屠兆庆回来了,没有提起离开的日子。他们就像过去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日相伴。她以为他再也不会走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只是他的话少了一些,没事就给安妮雕刻各种玩具。
那是柳淑珍生命中最幸福的一个月。然而,一切的美好就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戛然而止。半夜里,突然有个外村人来找他。那人离开后,他便说自己要去香蕉园里看看。
她知道,他有事瞒着她。她哭着喊着捶打着,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在出门的那一刻,叮嘱她和孩子要好好的。然后他绝然地离开了,真正的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单雄信带着三个人来到了家里带走了她和孩子。从此,她的人生开始被迫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