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听了老仆和盛文郁夸赞,脸上更是发烧,却道:“不用老爷爷费力,我用这个小盆,慢慢去把桶里的水倒掉,劳烦……劳烦您给小七洗好就是了。”
说完走到近前,越加不敢正眼去瞧小七皮包骨的赤条条身体,只把小七澡盆旁边一个小木盆拿起,正要转身回屋,小七调皮,捧起水来向她身上一洒。她没防备,被水溅湿了头面衣裙,伸手要打时又觉不妥,忙红着脸跑回屋内,自顾窑了水去院门外倾倒。
小七冲着孟兰做个鬼脸,对老仆道:“老爷爷,姐姐是我娘子!”
盛文郁笑道:“娃娃,这是你的姐姐,她再漂亮再好看,也只能是你的姐姐,你怎么敢说她是你的娘子,羞也不羞?”
“不羞!姐姐又是我姐姐、又是我娘子,姐姐说的娘说的我长大了就让她做我的媳妇娘子,姐姐还带我拜了天爷爷地爷爷!”
小七这话早间曾经对贾鲁说过一次,当时就把那身中小欢喜烟的贾老大人几乎绕晕,这时重来一遍,更又把落魄书生盛文郁给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时孟兰刚走到院门外,听见小七对人说她是自己娘子,心中甜蜜欣喜已极。她自跟随吴婆婆逃难至今,长年的衣衫褴褛、形容污秽,不像寻常人家少女懂得梳妆打扮,更从没听人夸赞过她美丽可人。如今年岁稍长,对男女之事、礼法之防也已经懵懂有知。虽说因生计所迫,每日里总以讨饭活命为第一记挂之事,但每当姐弟俩相拥而睡之时,心中总也常有异样之想,若是看见打扮光鲜的女孩,更是总忍不住与之相比相较,自悲自叹一番。今日沐浴之后,容光焕发,听得小七破天荒头一回夸她好看也还罢了,见老仆和盛文郁也先后对她的容貌夸赞不已,小小心中那少女的自怜自赏之情真如春江水暖、弱柳鹅萌,再加上小七说到“姐姐娘子”一节,直激动地她又差点落下泪来。
当下盛文郁暗想:孟小七你这娃娃,小小年纪哪里懂得什么是娘子什么是夫妻?你身上这怪病若是治不好,一辈子也不能娶妻生子,就算你美若天仙的姐姐做了你媳妇,又有何用?唉!只恨我医道不精、见识不广,却该如何才能治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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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忽然后院脚步杂沓,韩山童带着刘福通、王显忠、贺咬儿急匆匆赶到前院。只听刘福通对老仆道:“老爹!快给娃娃穿上衣衫!”
盛文郁见大家脸色不对,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韩山童将手中一个布条递给盛文郁,道:“北边你三哥又放回来一只信鸽!”。
盛文郁将布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潦草写道:“斗蒙克事泄,已获你等栖身处,州兵三百骑往剿,速南!”最后那个“南”字少了一笔,想是书写之人急迫不已,来不及写完便将布条绑上信鸽放飞。
盛文郁对三哥杜遵道的笔体十分熟悉,从未见过三哥笔迹慌乱如斯,心中知道这必是十万火急的消息。杜遵道所处位置距离此地有二百余里,按信鸽飞行速度推算,这消息至少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前发出,若是这样,德州派来围剿他们的兵马随时都会到来。想到此节,盛文郁心中更是焦急,抬头看着韩山童,不敢多言。
韩山童颇有大将之风,明知大祸降临却毫不慌张,沉声道:“此地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二弟,你去通知本村教领,就说今夜大会取消,让他速行躲避一阵。其他村民不知你我底细,官兵抓了也是无用,不必去惊扰。骑上马,从后院小门走!事办完后,不必回来。该去哪里,不必我说!”
刘福通更不多言,向韩山童躬身一拜,疾步而去。
韩山童又道:“六弟七弟,回房把经文、旗帜、传单等物打成包裹背好,不要慌乱遗漏!带上老爹、备足干粮,去后院把另三匹马骑上,先向东南,绕过郭家寨、狼粪岭之后,再折往曹州,回家等我消息,不要到处招摇!”
王显忠急道:“大哥,我要和你一起走!”
贺咬儿也道:“大哥你骑马,小弟步下跟随就行!”
韩山童上前抚摸二人肩头,道:“二位好兄弟不必担心,大哥自有脱身之策。莫再多说!快走快走!”
此时老仆已将孟小七急急擦拭干净,穿上了一套衣衫,道:“教主,这两个娃娃,该当如何安排?”
盛文郁道:“自然是随我去邻村,此地无人知道我是教民,只知道我是个郎中,官兵来了也绝对查不出底细!”
韩山童笑道:“五弟,那这两个娃娃就托付于你了!”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五个乌黑项坠交给盛文郁,又道:“此物你留着,好生钻研一番,也许能想出疗治娃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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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只听院门外的孟兰一声尖叫:“你是谁?快放开我!小七!大叔!救命!”
韩山童和盛文郁疾步奔出院门,却见门外一个瘦瘦高高的汉子,穿一件雪白的衣袍,歪戴一顶红纱帽,左耳边插着一朵金灿灿的珠花,方脸阔腮、面色黄暗,粗眉入鬓、凤眼细长,正抓着孟兰双臂,弯着腰一边端详,一边笑道:“哈哈,想不到这穷乡僻壤之中,竟还有这样标致的小妞!难得、难得!”
韩山童一看,抖丹田一声大吼:“汪赤威!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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