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甲板左弦靠近船艏之处,站立着两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土僧人,听了吉三阙此言,面上俱是一红。其中一个略显高大些的僧人合什道:“阿弥陀佛!惭愧惭愧!小僧们早已弃道从佛、不再是全真门下弟子。至于纯阳神功,我师兄弟二人也不过略通门径而已,如今我等身为佛门弟子,岂敢再忝称全真后裔、纯阳神功之传人!”
“德云长老何必如此。”吉三阙道,“当今天下,能将纯阳神功修炼到第六重境界的,怕也只有你和德轩长老啦!更何况,若不是二位长老叫手下一百多弟子布成‘玄武七绝阵’,死死地困住浮鹰岛的两个侍女,咱们又怎么能如此轻松地登船向东?德云长老不敢称全真门下弟子也就罢了,否认自己是纯阳神功传人,呵呵,就太过自谦了!”
“着啊!若不是因为德云、德轩二位长老,老夫又怎会对长春观存着担心?”丐帮帮主葛定天道,“诸位不要忘了,五月二十二日那天早上,天交五鼓时分,老夫随着蒙克大人、运河帮焦帮主、鹏程寺德云德轩二位长老、白莲教杜先生来到长春观外,本来就是要冲进观去,抢出那个号称长春子附体的灵童孟小七。是老夫先发现观内玉皇殿的房顶之上,有一道紫气直冲上天。德轩长老,我指给你一看,你说了什么?”
那另一个中年僧人、法号德轩的听了,低头道:“贫僧小声说了一句——‘纯阳神功’第九重!”
吉三阙闻言大惊,问道:“此话当真?贫道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此事?”
蒙克笑道:“葛帮主怎么又旧事重提?吉道长远在蜀中,七月十三才接了我的信来在京城,那时节这‘玉皇殿顶紫气冲天’的疑问,不是已经打探明白了嘛!我家主人以孟小七神童附体、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为由,亲自找完颜德明询问过原委。完颜德明向我家主人禀告得明白,神童附体纯属是那“赤胆**”汪赤威所作的一场闹剧。为了敉平此事,五月二十二日那天清晨,他暗中命弟子在玉皇殿顶放置了一块凹面紫金铜镜,反射出一道紫气出来,谎称是五祖邱真人驾返天庭,这才骗过了众多愚不可及的信众。为了此事,他还狠狠责罚了大弟子完颜谆一番。完颜德明何等身份,我家主人又是何等身份,这件事再也假不了!葛帮主、德云德轩二位长老,怎么今日大功即将告成,你们又满腹狐疑起来?哈哈,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葛定天见蒙克如此一说,低头沉吟,不复争辩。那鹏程寺的德云、德轩两个僧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却也再不做声。
吉三阙听了蒙克的解释,狐疑稍解,但旋即又道:“蒙克大人,既然印证了孟小七神灵附体之事子虚乌有,那又为何贫道来到京城之后,你还是让我们几次三番地针对长春观暗中查访,屡次确认长春观内绝无身负武功之人之后,仍然反对我们直接到长春观中捉出孟小七,让我们只能在观外蹲守,等到这娃娃来到长春观外,才可以伺机擒获?这可真是让大伙费了不少的周章啊!”
蒙克肃然道:“此乃我家主人的严命!”
说罢,蒙克神色冷峻地环视众人。众人听他语气不悦,纷纷低下头去,不敢抗视他的目光,显然是对他口中提到的“我家主人”十分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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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蒙克见气氛尴尬,忙又笑道:“哈哈,诸位都是名重一方的江湖帮主、武林掌门、草莽英豪,此次为了办成这件差事,屈尊枉驾来在京城,与在下同舟共济、周详谋划,实在令我钦佩不已、感激莫名。我知道,诸位方才纠缠什么长春观内有无武功高手、问什么为何不许直接进入长春观抓人,都是托辞。诸位真正的意思有两层,一是既然费了如此多的周折,好不容易抓到了这孩子,不问出口诀的下落,绝不能弄死了他;二是在这件事情上,大伙都是出了全力,不管怎么蒙哄这孩子说实话,咱们每一个人都要在场,这个大秘密谁也不能独吞。诸位看,我说的是也不是?”
众人听了蒙克之言,俱是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一阵大笑,等于是默认了蒙克的说法。番僧隆赫丹听了,心里却是大大的不悦,几次想出言争辩,但都被蒙克手按肩头,用眼神制止。
既然蒙克把话挑明,众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接下来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计议如何蒙骗孟小七说出那口诀、或者说出姐姐孟兰的下落。
“杜先生,你不是说你的兄弟与这孩子有一面之缘嘛,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你那兄弟却去了河南?若是他在,哄骗孟小七简直不费什么力气!”
“惭愧,我那兄弟在河南确有要事,原以为京城这边捉拿孟小七还不知何时能够得手,所以前天……”
“也不见得熟人就能骗得,除非是单独谈话,可是单独谈话……嘿嘿!”
“葛帮主,你的一个舵主不也是见过这孩子的吗?”
“这个……我那个舵主一直被我派去江南,目下正在赶来,也许后天能到吧!”
“远水救不得近渴,得尽快另想办法……”
“这娃娃才七八岁,美食诱之、珍玩惑之、好言诓之,也不会那么难哄吧……”
“德云长老,你的真武七绝阵,真的能扛到丑时吗?到时候蒙克大人安排的官军前去假装剿捕,不会露馅吧!”
“阿弥陀佛,浮鹰岛二侍女和那汪赤威武功虽然不凡,用四重真武七绝阵困他们一两个时辰,贫僧还是有把握的。”
“但愿不要伤了浮鹰岛的人,不然梁子结得太大,就得不偿失啦。”
“蒙克大人派去的一小队人马只是虚张声势摇旗呐喊,只要玄武七绝阵消耗得那三人筋疲力尽,鹏程寺的弟子们佯装害怕官军,四散奔逃也就是了,断不会伤了那三人性命!”
“诸位!不要跑题呀!别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就罢了,赶紧想办法哄骗出口诀才是正经!”
“还是请蒙克大人拿个章程出来,大伙才好细加计议!”
“杜先生,不如先听听你的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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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底的孟小七,一开始还竖起耳朵听着甲板上的人争论,后来众人话语中牵涉之事越来越繁杂难懂,小七听得不明所以,渐渐没了兴趣,昏昏沉沉地犯起了瞌睡。他心中想道:你们不是怕我睡着吗?小七爷爷我还就真的先睡上一觉再说。反正我听见了,你们都害怕那个西藏大牦牛,怎么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嘿嘿,我就先放心睡觉。睡起来先问你们要好吃的,然后凭你们怎么问话怎么哄我,我就是不说韩叔叔盛叔叔的事!我就说……哈哈!我就说那石头人的口诀是大王八教给我的!只要我不说实话,你们就奈何不得我。对呀!我一说实话,就得被那大牦牛捉去熬炼了。哼,我又不傻,我才不会说实话……
心中这样想着,小七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甲板上人们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模糊,也不顾身上的渔网紧缚着自己非常不舒服,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才睡着一会儿,小七忽然觉得嘴巴里的布条被人一动两动地抽掉了,而后又听见一个细细尖尖的声音轻轻地呼唤道:“孟啸诘,醒来。孟啸诘,快些醒来!”
小七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是谁在唤他。嘴里的布条抽掉之后,他忽然觉得喉咙里一阵恶心,连着干呕了好几下,勉强用麻木的口舌小声问道:“肥在唤我?痴父?痴伯?还是赤吃胸?”
细细尖尖的声音又道:“我不是你师父、不是你师伯,更不是你什么四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