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不答话,好像不认识孟小七一样,弯腰拿起扁担,挑起两只水桶就向东院的厨房走去。
吴镛大喝一声道:“孟小七,瞎喊什么?还不好好接着练功!”
孟小七这才猛地惊醒,看着那个干瘦干瘦、白发苍苍的背影远去,心道:我又错了!我又忘记自己不是长春观的小道士,而只是个伴读书童了!唉,怪不得他不搭理我。完蛋,晚上等着挨他训斥吧!
孟小七没有认错。
虽然此人穿着下人的衣裳、担着沉重的水桶、走起路来一副厨子老师傅模样,但孟小七一眼就认出,这乃是他的师伯,全真教逍遥子焦德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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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过之后,众孩童各自回下处休息。孟小七惴惴然地向前院下人寝房方向走着,心里不住地琢磨:怎么师伯逍遥子也到这里隐姓埋名来了?是不是长春观里的情形越来越糟,就像师父重玄子他老人家说的那样,经楼里的经书终于还是保不住了?
这样想着,孟小七不知不觉多走了几步,已经越过了彭玉谭和他的卧房门口。这时,只听彭玉谭在门内唤道:“还不快进来!”
孟小七一转头,隔着门缝看见彭玉谭的眼睛,目光中满是焦急神色,连忙转身走进卧房。
彭玉谭待孟小七进得房内,匆匆掩上屋门,向着里间屋一指,低声道:“你发什么愣怔?还不快去拜见师伯!”
原来彭玉谭的住处虽然也在下人院落之内,但由于贵为西宾,一人独享着一个有着里外套间的居所。孟小七一个小小孩童,与寻常下人混居恐有不便,借着是贾家二位公子的伴读,也就住在了彭玉谭居室的外间。这样一来,孟小七既是皮皮、闹闹二位公子的伴读书僮,又是家学老师彭玉谭的使唤奴仆,顺理成章地根彭玉谭住在一起,便于每日晚间那《玄都宝藏》的口传心授。
当下孟小七冲着彭玉谭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而后捡起猴精本色,一缩脖子、一踮脚尖、一挑门帘,“滋溜”一声就钻进了里间屋。看见焦德曜端坐在彭玉谭平常坐的一张高椅之上,孟小七连忙扑地跪倒,小声道:“师伯您来啦!徒儿想死您老人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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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经楼一别,孟小七被运河帮等人劫持之后,焦德曜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孟小七。今天上午在练功场上,焦德曜看见孟小七身材健壮、个头略长,练武的时候举手投足颇有模样,一时间悲喜交集、险些落下泪来!
相较于深陷波诡云谲的政治漩涡、背负万重心事的重玄子完颜德明,逍遥子焦德曜对这聪颖异常的爱徒孟小七的珍视之情,那是更加的深挚淳朴,短短数月的相处之下,看待孟小七真如己出儿孙一般。那天夜里,得知孟小七被劫之后,焦德曜目送完颜德明离开经楼前去营救,一时间五内如焚,恨不得抛下那些经书不管,自己也乔装改扮离开长春观,将那些心怀不轨的奸恶之徒立毙掌下,快快救出孟小七,以解心头之惶恐牵挂。
等到完颜德明营救孟小七成功,却把孟小七留在“酒仙”何酒琮的问仙居而不带回长春观之时,焦德曜对着完颜德明好一通埋怨。但是,听了完颜德明讲述解救孟小七的经过、再听了完颜德明讲述户部主事贾鲁在经楼之上所说言语的深意,焦德曜沉默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焦德曜长叹一声,明白了完颜德明的无穷难处、知道了全真教面临的紧迫形势!
紧接着,焦德曜和完颜德明连夜密谈,商议了一整套应对危机的办法,这其中就包括把孟小七和彭玉谭安排到贾鲁的庄园栖身。
但是,焦德曜和完颜德明没有想到,形势恶化的速度还是那么的快。快到焦德曜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也只能装作一名厨师,受聘来到贾氏庄园,伺候贾家二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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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见孟小七跪倒在面前,焦德曜一时百感交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道:“嗯,好孩子,站起来回话!”
孟小七站起身来,笑着就扑到焦德曜近前,抓住焦德曜的手一个劲地摇晃,低低的声音说道:“师伯,这一向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师父他老人家好?您怎么也来到这里了?长春观又出了什么事?师伯您老人家这次来能待多久?是不是一直陪着我和四师兄不走了?师伯,四师兄只让我背经书不给我讲解经书,那次您说要给我开讲《道德真经》的,咱们这就开讲吧好不好?”
焦德曜满脸笑意地看着孟小七,像是一个含饴弄孙的老爷爷一样,一边嗔怪孟小七话匣子收不住、一边又喜欢自己有这么好的一个晚辈,一时间,压在心头的许多不快都一扫而光。
见焦德曜叽叽喳喳问个不休,焦德曜笑道:“好了啸诘,不要这么心急地问这问那。总而言之,咱们师徒三人能够在此安安稳稳地相聚,就是美事一桩。长春观里的事嘛,唉,你师父自有办法,咱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登天之难、泰山之重,也只得由德明师弟,先自己扛在肩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