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至正皇帝并没有喊人来剁掉孟小七的双手。
只见他默默地从孟小七手中接过那只绣花鞋,低头端详一番之后,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动作!
身为一个泱泱大国的帝王,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毫无顾忌地做出这个动作,即使不敢说绝后,最起码也是空前了!
只见他忽然举起这只小巧玲珑的绣花鞋,用鞋底一下又一下地抽打起自己的脸来!
“皇上!”
除了孟小七之外,在场所有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绣花鞋底打脸,是乡野之间室有悍妻的家户常见的一种“家法”。但即便是乡野村夫,接受这个家法的场合也多是夜深人静之际、夫妻床笫之前。
天子是不会犯错的。
如果天子犯错了,请参照上一条。
如果天子自己也说自己犯错了怎么办?
好办得很。在大殿上挂出一件龙袍,找人(一定是个关系超级铁胆子超级大的人)象征性地抽打几下,收工、翻篇儿;觉得这样不过瘾?那要不然找个大学士,起个草稿,皇帝看完盖个戳,文绉绉地下一个“罪己诏”,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也就这样了吧?还能咋地?
天子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而且是当众拿着绣花鞋底打自己的耳光!奇闻!折磨死当朝史官的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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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鸿渐哭了。
哭得胸口起伏、泪如雨下、哽咽连声。
看着至正帝一下又一下地拿自己的绣花鞋抽打着脸颊,她哭得既伤心、又绝望,刚来此地之时所期望的兴师问罪后带来的快感,却一丝一毫也没有得到。
忽然,慕容鸿渐抹去脸上的泪水,决绝地一回身走到凉亭之内,对着三位师兄道:“走!”
说完,她头也不回,向着御苑正门方向走去。
她的三个师兄急忙起身,为首的大师兄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师妹!正事,还没办!”
“要办你们去办,我的事已经办完了!”
三个师兄略一迟疑,跟着慕容鸿渐就要离去。
波赤温和蔑力别相互对视一眼,忽然发足追去。波赤温一边追,一边大叫道:“华山四鸿休走!你们把这里当做集市了吗?”嘴里说着,心中却暗想:奇姑也就罢了我们惹不起,你们三个什么师兄那可就得另说!就这么让你们走了,我们大内金刚四近侍颜面何在?就是乌总管的面上,恐怕也挂不住!
那大师兄闻言,转头对身旁的一个师弟道:“你去,别恋战!”
身旁之人听了,转身迎着波赤温和蔑力别走来,将头上斗笠向身后一背,朗声道:“我乃落雁峰君座下二弟子华鸿鸣,特来领教大内总管乌先生座下金刚四近侍的功夫!”
众人听了这洪钟一般的话语,都禁不住循声看去。只见这华鸿鸣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身长八尺、筋骨强健,豹头环眼、虬髯浓密,叉着腰昂然而立,挡住了波赤温和蔑力别的去路。
波赤温生怕身后的至正帝再下旨意,禁止他和蔑力别阻止华山四鸿离开,当下也不搭话,一个弓箭步冲到近前,使一招“双推掌”,猛击华鸿鸣前心。蔑力别也是同样的想法,一门心思要给华鸿鸣一点颜色看看,见波赤温出手,顾不得什么以多欺少,身躯后仰、右足飞出,一记“崩门腿”踢向华鸿鸣小腹。
二人这一招都用上了十成力道,双掌和右足才到半途,凌厉的真气就已经将华鸿鸣衣袍上的束带吹得向后笔直飞起!
华鸿鸣见二人齐上,冷笑一声,身子不向后退反而前冲,竟闪电一般地欺到二人中间,不等对方变招,双掌忽然按在二人的肩头。
波赤温和蔑力别只觉得肩上好像有一股万钧怒流直压下来,体内的真气立时阻滞难行,简直连呼吸都要被遏制,不得不向下一个“虎蹲”,尽量斜去华鸿鸣掌上的力道,接着同时使出一招“老树盘根”,疾扫华鸿鸣双腿!
不料华鸿鸣双足一点,整个身子凌空向后飞出,落在三丈开外,朗声道:“二位大人,多有得罪了!见到乌先生请禀告一声,就说华山四鸿向他老人家问安!”
说罢,华鸿鸣又抬头冷冷地看了至正帝一眼,目光中满是嫉妒愤恨之色,而后缓缓戴上斗笠,转身离去!
波赤温和蔑力别待在当地,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道:若论单打独斗,我们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此时,孟小七转头一看,却见至正帝对眼前的一切似乎视而不见,犹在一下又一下地拿那只绣花鞋抽打着脸颊,连忙踮着脚尖、伸手拦下至正帝,口中说道:“皇帝哥哥,行了吧别打喽,人家都已经走没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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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帝双目无神,怔怔地捧着手中的绣花鞋,思绪却已经回到了十几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