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台开裂、落入大洞之中急速下坠的时候,盛文郁在空中急忙转了个身子,让自己在下、梁琴瑞在上,心道:
拼着摔死我,也要保护梁姑娘的周全!
好在这个大洞并不很深,只下坠了约莫丈许,盛文郁就觉得自己被重重地摔到了平平坦坦的木板之上,直摔得他腰背生疼。
而随着他和梁琴瑞摔下来的还有一个身躯,扑通一声跌落在他身侧之后,便一点声息也不出了。
四下里是无尽的黑暗,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只有淙淙的流水之声与身下木板的摇动,让盛文郁感觉到,他们这是落到了一条船上,并且正随着水流在快速漂行!
盛文郁紧紧抱着梁琴瑞细细的腰肢不敢稍动,细细感觉,梁琴瑞那柔弱的呼吸气息,正一遍一遍吹在他裸露的胸膛之上,心中这才稍安。再仔细听身旁另一个人,却仍旧任何动静也没有。盛文郁心道:
随我们一齐摔下来的这人,该当就是那个在大殿里口出秽言、侮辱梁姑娘的中年道姑?怎么连她的呼吸声我也听不见?她是不是方才已经被大哥他们打成重伤,这会子虽然逃进了这暗河,却已经伤重死掉了?
他下一下狠心,慢慢伸出左手摸索,想将吉熠存一把推到船下的暗河里,可是刚一触到吉熠存的身体,他又感觉吉熠存体温尚在,应该还没有断气。
他吓得连忙将手缩回,心中暗道:
这妖婆竟还没有死,我若是推她到暗河里,那就是真的害了她性命!
他自幼饱读诗书,坚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故圣人教以仁爱之心。更兼他喜好钻研、颇通医理,向来以治病救人为本分,心地极是良善。落魄江湖之后,他又跟随韩山童、刘福通等人传播白莲教,整日里向众多教民讲授的,也都是“无生老母慈悲救世、天下贫苦皆是兄弟”的教义。在韩山童他们七兄弟里面,只有他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杀过人、从来没有害过性命。如今见吉熠存重伤昏迷、奄奄一息,他明知此人是敌非友,竟然也还是下不了那种狠心。
待他收回手臂,耳边却又响起方才在大殿之内,吉熠存那尖酸刻薄、下流不堪的话语:
“江湖上都说是‘东浮鹰、西落雁、南欲海、北无情’,泰山北斗、人人景仰。嘿嘿,真是想不到,堂堂浮鹰岛主调教出来的女子,竟然是一群不知廉耻的野姑娘。晴天白日之下、岳王神庙之中,三个浮鹰岛侍女与十几个野汉子偷偷摸摸、苟苟且且,其中一个到现在还伏在她野汉子的身上起不得身来!哈哈哈哈……!”
——不行!这个妖婆说梁姑娘不知廉耻、说我是她的……她的野汉子,可杀不可留!可杀不可留!
“好一个多情种子!害怕青石地板冷到你的相好,要把她挪个舒服所在?赤脚裸衣的小贼,你装什么痴情男儿、翩翩公子?真是可笑至极!”
——妖婆这话虽然难听,但是……但是这难道不是我当时心中的所思所想吗?我对梁姑娘的这份痴情,竟然被她一眼看穿……
“吓!这个小白脸人缘真不错,原来你这妮子也和他有一腿!”
——混账妖婆,她这是说,另一位白衣姑娘也和我……呸!真真混账至极!我盛文郁心里只有梁姑娘一个人,今生今世、不、生生世世,我绝不会再去喜欢别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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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来二去,盛文郁不断回味着吉熠存那些话语,心中一时间愤懑难平、一时间哭笑不得、一时间又五味杂陈。想要将吉熠存推下暗河溺毙的那只左手,几次探出去扶到吉熠存肩头、又几次慢慢地缩将回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砰!砰砰!”
——这是小船在漂流的过程中不时撞击洞壁的声音。盛文郁几次抬手触摸,几乎都能触到粗糙嶙峋的洞顶。显然,这条暗河并不很大,这个洞穴也非常的狭窄逼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