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贞慧长他几岁,又是谦谦君子,且素知他脾气古怪,自是不以为意,连忙笑道:“尔礼,且不说我,你这性子几时改过?像你这般出言就得罪人的,为兄不知你是如何在官场上混的?也不知当今如何看上你的?”
“定生兄,当今圣上绝对不可以史上所有君王论之。在你心目中,唐宗宋祖算是开明君王了吧?以小弟看,史上所有君王与当今相比,犹如萤虫之光之对皓月。”
“你之所以对新政有看法,不过是因为新政侵犯了你的利益,你再不能不劳而获了,是不是?”归庄辞锋犀利,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望着陈贞慧。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千古如此,这难道有错吗?”陈贞慧辩道。
“嗤,浅薄,不值一辩!”归庄嗤了一声道。
“定生兄,别听他的,这家伙喝点酒就露出狂生之态了。他也就是在咱们这些老友面前,才如此放荡不羁,你千万别怪他。”顾炎武连忙劝了一句。
“雪松,你不用陪小心,他什么样子,为兄知之甚深。对于当今,为兄自是十分敬服,并无捣毁之意。不说别的,就说三五年间,就把清奴打得溃不成军,江南恢复汉家天下,就值得万民拥戴。只是,新政的推行,不是把士大夫摒弃于外?这对于天下安稳有何好处?雪松,你久伴君前,能否为兄解惑?”陈贞慧大度地说道。
“定生兄,你说自战国时期距今已有近二千年历史,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哪朝哪代逃过了覆亡的下场?在你看来,朝代更替的原因何在?”顾炎武问道。
“嗯,为政者行苛政于天下,以至于酿成民变,动摇根基,历朝历代莫过于此。”
“那小弟请问,自太祖龙兴以来,历代先皇可曾行苛政?”
“这……,还真是未曾行苛政。只是自神宗之后,由于清奴兴起与匪患横行,加派各种兵饷,这算是苛政吧?”
“这种苛政是在匪患发生之后,国家财力不敷之时才有的。那为何会发生匪患呢?不是行苛政吧?”
“那倒不是。是土地兼并太过厉害,民无以为生,再加上天灾不断,才酿成民变。假使朝廷财力充足,善加抚恤,民变当可避免。”
“对,你这就说到根上了。当今圣上曾经用一句话总结朝代更替的根本原因,那就是:朝代更替的根本原因在于土地。”
“土地?”
陈贞慧闻言陷入沉思。
他是博学之人,历朝历代史实熟稔,思维敏捷,顾炎武这番话有醍醐灌顶之效,瞬间就把萦绕心中的疑问给想通透了。
“定生兄,你所谓的士大夫说是胸怀天下,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小利益谋画,若真是渴望天下太平,就不应该在‘得失’二字上计较。如此计较,还说什么胸怀天下?岂不是更加暴露了其伪君子的丑恶嘴脸?皇上的新政,并不只是把刀子对准了士大夫,而是也对准了宗室。皇上还说了,别说宗室不封地,就算皇子皇孙,也不会封地,只会封爵。这是什么胸怀?这才是胸怀天下!”
归庄激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