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若仙牙根子咯吱咯吱响,正要发作,身边女官上前附耳道:“太后,那个就是昨晚在轿中的……”
“哦……”施若仙微微生了皱纹的眼角,僵硬一眯,“永乐,你这是携了高手入哀家的渊华殿了?”
凤乘鸾回眸瞅瞅阮君庭,“太后娘娘说的是她吗?她名唤冷翠,是王爷生前赐的贴身婢女,的确会些拳脚功夫,高手却谈不上,起我还差上那么一点点呢,平日里做的也都是些调脂画眉,铺床更衣之事。太后娘娘,南渊,不会连一个北辰来的女婢都容不得吧?”
她这些,倒也是实打实的大实话,阮君庭觉得有些好笑,眉眼间原本的冷厉中,就多了些微的笑意。
他与她在一处,若不是腻歪着陪她玩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就是在床上乱滚。
这个丫头,向来身入虎穴而不变色,如今有了他在身边,便更是有恃无恐!
施若仙当下脸色就黑了,正要发作,便听殿上一声轻笑,凤静初声音不高,温柔娴静,却如珠玉入盘,“哟,母后,这北辰的女子,都生的这么高,这么好看吗?一个婢女尚且如此,儿臣今日真的是开了眼界了!”
她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就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柔化了下来。
“初初!”凤乘鸾终于瞅得机会,唤了一声。
凤静初一身华衣,宫妃打扮,立在施若仙身边,冲凤乘鸾浅浅微笑,施施然欠身施礼,“臣妾,楚王侧妃,见过靖王妃。”
楚王?
景元礼?
景元熙登基后,其余几个弟弟全部封王,秦王景元胤,晋王景元胜,马球赛上被一榔头捶傻了的韩王景元深,还有楚王景元礼!
初初给景元礼当了妾?
她离开南渊后,她都经历了什么!!!
“初初原来已寻得归宿,恭喜……”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渊华殿上的一排台阶,却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凤乘鸾这短短一句话,说得如此违心,比起方才怼施若仙,吃力一万倍!
“谢王妃娘娘。”
凤静初睫毛温柔垂下,嘴角微牵,笑而不语,目光却悄然借着睫毛的掩盖,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一听说姮儿要回来了,就日盼夜盼,甚至不惜一大早进宫,险些失了分寸。
这一年多来,她都经历了什么,她都知道。
她的痛,她的遭遇,她都感同身受,曾经多少次,远远地,隔着千里之遥,偷偷为她落泪,为她求神祈祷。
如今,总算见到人平安归来,却入的还是龙潭虎穴!
凤静初的头,低得很深,深怕那份喜悦和担忧溢于言表,被人瞧见。
总之,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只要人还活着,就有一切可能!
“奇怪了,你们姐妹在此相见,竟然就这几句话吗?真是令人失望!本宫还当要有一出亲人相见,抱头痛哭的戏码呢!”
是容婉的声音。
她坐在施若仙下首,满头珠花凤簪乱颤,显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太子东宫任人蹂躏的女人了。
这深宫中,有些平衡,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施若仙经容婉这么有意无意地提醒,才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凤静初,“是啊,初儿,以你和永乐当年的关系,此时突然相见,该是惊喜万分才对啊,怎么跟不认识一样呢?”
她们两个的克制隐忍,落在旁人眼中,竟然成了另一种共谋。
凤乘鸾以为,按照凤静初从前的性子,定然也就是笑笑便息事宁人了。
却不想,她忽的抬起头,换了个人一般,笑盈盈撒娇道:“太后净拿初儿取笑,初儿这会儿正服侍着太后呢,这里又是渊华殿,不要说是见了自家姐妹,就算是见了亲娘跪在下面,也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分寸,事事以太后为先,既不能失了天家的体统,更不能丢了王爷的颜面。”
施若仙早已将凤乘鸾的茫然收在眼底,牵过凤静初的手,俨然,她已经是她股掌之间的一只玩物,“永乐啊,你远嫁和亲,北辰那边也是过得艰辛,想必母国的许多事都是不知道的,你的这个好姐妹啊,她在你上次随靖王离开后没过多久,就成了元礼的侧妃了。”
这件事,对凤乘鸾来说,的确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可心安,却又远远大过了意外!
景元礼虽然性子有些虎,可也总算是本性纯良,如今董美兰已死,他又有外婆婆管教约束,想必对静初不会太坏。
“呵呵,原来静初就是楚王的那位威名远播的侧妃啊!臣妾去年在北辰时就听说了,当时还在猜,到底是谁家的女儿,能这样好福气,能深得太后娘娘垂爱,如今看来,既然是我凤家的女儿,那也就不奇怪了。”
凤乘鸾用眼梢挑了一下坐在另一边的容婉,语气有些挑衅。
当初,在北辰时,诗听带去消息曾说,景元礼新收了侧妃,不争风,不吃醋,专门挑着容婉欺负,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她的初初!
“凤家的女儿……”,施若仙意味深长道:“是啊,凤家的女儿,各个都是龙幼微一手调教出来的妙人儿,要么不争不抢,若是争抢起来,这天下,也没几个争得过你们。”
她话里有话,一面嫌弃着容婉,一面冷冷望着凤乘鸾。
在她眼中,容婉就是只没用的狗,而凤乘鸾就是那个叼走她儿子的母狼!
如今,这母狼自己进了这华丽的陷阱,她岂会一刀将它结果那么便宜!
容婉坐在一旁,明明皇后之尊,却半点存在感都没刷到,反而屡屡遭到厌弃,心中咽不下那口气,“不过呢,能挣能抢又有什么用?人啊,有的时候,运气好,不如命好。比如静初,虽然飞上了枝头,尽得母后恩宠,可是妾就是妾,妾养大的,一辈子也只能给人作妾!再比如永乐,当初争着抢着顶替了安公主,原来竟然是早知对方和亲的并非涵王,而是靖王。这是何等心机,何等手腕,不过可惜啊,凡事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到最后不但成了寡妇,连遗腹子都夭折了,啧啧,真是可怜见儿的。”
她说着,便将手掌放在自己小腹上轻抚,“再看看本宫,一切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如今,不但深得太后和皇上垂爱,还顺利怀上了龙子。”
她越说就越是得意,仿佛那肚子就快瓜熟蒂落,“这里面的,就是我南渊的将来,是天命!”
容婉怀孕了???
怎么怀上的?
谁的?
凤乘鸾这才注意到她宽大的凤袍下隆起的腹部,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景元熙那三件套,是她亲手串的糖葫芦,绝对废的彻底!
容婉当初在东宫,是怎么被他丢给太监祸害的,她也亲眼见过了,这怎么就怀孕了?
哈哈哈哈哈……
凤乘鸾快要憋不住了,赶紧躬身一拜,掩住变形的嘴角,嗓门大的门外都听得见,“果然是天佑南渊!恭喜太后!恭喜皇后娘娘!”
这一拜,却是实心实意,诚心诚意,佩服得五体投地!
施若仙母子,为了保住皇位,原来已经到了什么脸都不要的地步了!
容婉却还有脸在这儿唱戏!
好啊,唱戏嘛,这种套路,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