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竹看了一下周围,示意凤乘鸾屏退左右。
凤乘鸾就挥挥手,林十五、西门错等人,自觉退开了几步,背过身去。
“说吧。”凤乘鸾的靴子,还踏在梅兰竹两腿之间,只要稍稍用力,不用千杀刃,一脚便能将他疼死!
梅兰竹鼓足气,凑近她耳畔,附耳道:“那个秘密就是……”
“……!”短短两句话,凤乘鸾越听,眼睛瞪得越圆。
等梅兰竹重新坐好,她也将脚从太师椅上收下来。
“你要是敢说谎,知道是什么下场!”
梅兰竹说了这个秘密,如释重负,“老夫的医术,三爷清楚,老夫的家人,也都是活生生的,必定不敢信口雌黄。相信三爷,该是言而有信之人。”
“那么,兵符呢?”
“这么说,三爷是答应了?”
凤乘鸾不耐烦,“废话那么多,兵符!”
“兵符,它在老夫身上。咳……”梅兰竹忽然有些尴尬。
“交出来。”
“内个……,三爷请回避,老夫自己来。”
西门错竖着耳朵听,听见这一句,忍不住回头喊,“尊主,不能什么都信他,别让他跑了!”
梅兰竹嘿了一声,“怕老夫使诈的话,不妨有劳这位大官人亲自动手。”
“来就来,怕你!”西门错撸起袖子就要上。
梅兰竹慢悠悠站起来,背过身去,将袍子一掀,将老臀对着西门错,“兵符,在这里。”
凤乘鸾嘴角狂抽,“……”
西门错:呕!
……
一炷香的时间后。
所有人都用嫌弃的目光看着西门错,而他自己则生无可恋地用树枝儿,挑开一只好不容易抠出来的薄薄的油布包,终于见了里面的兵符碎片。
九部兵符的最后一块残片。
有了它,阮君庭就掌握了九御的统兵大权。
可现在,却没人想去碰这玩意。
西门错眼珠子一转,用两根木棍夹了,喊人弄了盆水,反复洗了又洗,然后再隔着一块干净的油布包包好,才递给凤乘鸾,“尊主,这事儿,不能跟那位说。”
凤乘鸾郑重接过兵符,用力一点头。
她也正有此意。
若是被阮君庭知道,这块兵符是从哪里抠出来的,估计他宁可皇帝不当了,也绝不会用手指碰上一碰。
如此,大功告成,一行凤魇从礼部长老府中撤出。
梅兰竹望着他们姹紫如风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
凤乘鸾,这女人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方才,她若是一心赶尽杀绝,他口中的哨子一旦吹响,这些年来,藏在府中地下的魔化武士,便会倾巢而动,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老头儿有些不适地在太师椅上重新坐下,方才西门错那个孙子下手实在太狠。
不过,这件事,总算初见眉目。
只要再等两日,君上拿到了兵权和国玺,真正君临天下,他梅兰竹也算是历经曲折,功成身退了。
将来,只要在他一早寻好的密谷之中隐姓埋名,含饴弄孙,尽享天伦,安养晚年便是。
这一生,机关算尽,最后总算为九御做了点正经事,就算不能青史留名,却也能死后被子孙供奉,问心无愧。
梅兰竹面上的皱纹间,不觉间爬满了笑意。
可那笑意,骤然一变,忽然扭曲得异常可怖。
而比那笑还可怕的,是他后心上的一个大血窟窿。
身后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
漆黑的长袍,用了极尽奢华的锦缎,却没有任何装饰。
墨染样的长发,与黑袍融为一体,整个人如凭空从黑夜中走出来的一般。
除了那双眼睛,一双深蓝色的魔瞳!
“哎,还是来晚了一步。你今天说的啊,实在是太多了,真讨厌!”
是冰凉如水,漫不经心的声音。
温卿墨将掌心还在跳动的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送到眼前瞧了瞧,随手扔掉,又用带血的手指,掰开梅兰竹的嘴,从牙缝中准确地找到那只暗藏的小哨子,抠了下来。
他用死人的衣裳擦了擦手和哨子,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瓶儿,滴了两滴清水一样的液体在哨子上,反复擦拭,之后又寻了壶茶水,彻底清洗,直到确认真的干净了,才送到嘴边,皱了皱眉,无奈摇头叹道:“真是恶心啊!”
滴——!
一片死寂的梅府中,尸横遍地,凄厉哨声响起。
之前被凤乘鸾一念之仁留了活口的府中老小,此时早就一个个被掏了心,拧了脖子,或是直接撕成两半,七零八落地倒在血泊之中。
府中地下暗室里,许多天火遗骸碎块,被整齐摆成井字,每一个井格之间,都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所有身影整齐排列,有百人之多。
哨声过后,静谧之中便接连不断有骨骼久未活动的响声,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
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睛,缓缓张开,齐刷刷循着哨声,望向头顶。
魔化武士!
——
凤乘鸾带人从梅兰竹府中出来,便一路匆匆向运河边赶去。
西门错追着问:“尊主,那老头儿刚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吓唬人的胡话罢了。”
凤乘鸾心思有些乱。
梅兰竹当时说完那番话,离她只有咫尺间的距离,她甚至看得见他那一嘴黄牙,和一丝成竹在胸的冷笑。
她当时若是真的要他的命,只怕这老头子狗急跳墙,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对付。
而且,他说的那句话,令她全身不住地寒颤,至今都通体冰凉,缓不过来。
阮君庭体内的相思忘,没有根除!
而且,据梅兰竹推断,那余毒之中,应该还藏了后手。
所以,她留他一条老命,也是为了在一切大定之后,再仔细替阮君庭参详一番,希望能将余毒彻底清了,免除后患。
一行人还未抵达事先安排好的地点,就见前面有锦鳞卫候着。
凤乘鸾又是浑身一紧,“出了什么事?”
那锦鳞卫却笑道:“好事。凤魇公子快准备一下,君上和少君今晚要见您。”
“……!”
他带着孩子来?
那便是同意千阙与她相认了?
凤乘鸾忽然间就慌了!
怎么办?
“快!快!”
西门错茫然,“快什么啊?”
啪!
凤乘鸾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快叫人准备着,老子要梳妆!”
她赶回迷罗坊时,冷翠和诗听已经在码头候着,一进屋就将人七手八脚地脱干净,按进浴斛中,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什么时辰了?我可能迟了!他们今晚就来,怎么不早说!”凤乘鸾匆匆浣洗,又将贴近诗听,抬起手臂,“再帮我闻闻,有没有汗味,血味或者铁锈味什么的?”
诗听便哄着她,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眉头一皱。
“怎么?有?那我再洗洗!”凤乘鸾说着,就要把刚穿上的衣裳脱了。
“哎呀,好了好了!逗你呢,”诗听赶紧将她捞回来抱住,“我家小姐,香死了,香得让人神魂颠倒,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凤乘鸾却像个要头一次上轿的姑娘般,脸居然还有些薄红,“你胡闹什么,我是怕吓着阙儿。”
冷翠也笑吟吟道:“知道了,知道了,可千万别吓着‘他’!”
诗听也跟着起哄,“对啊,千万别吓着‘他’!”
“你们两个!被我惯得要上天!”凤乘鸾手忙脚乱将摆成一排的几十套衣裳,一一摊开,逐个在身上比量。
这个颜色太暗。
那个显得太嫩。
这个不够温柔。
那个太过庄重。
最后,她指尖终于停在一套杏色七重软烟罗上。
“就这个吧。”冷翠站在她旁边,姨母笑,“这个好。”
诗听也跟着点头,“我记得那个‘他’以前就好这一口,小姐越是软,他就越爱欺负那种。”
凤乘鸾回头狠狠瞪她一眼,之后转过头来,又暗笑。
“就这个吧。”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像个女子一样活了?
这种日子,总算就要过去了。
她满心期待。
“糯糯呢?准备好了吗?”
冷翠道:“放心吧,老爷子亲手给她梳丸子,说是一定要比那个‘他’梳的好。”
“坊间都知会了吧?”
诗听道:“安啦,三爷今晚要撩那个‘他’,大家伙儿都懂了,保证兴风作浪,哦,不对,是推波助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