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绍元看着他郁闷的样子,笑着道:“对了,明恒,你此次来找老夫,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张翔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封文书递给他:“苏老,这是明恒此次参与征粮事务所写的文书,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各地的皇亲都要写一份文书上交朝廷,晚辈昨日方才写完,但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想请苏老先过目一番。”
“你所在容县征粮一事,老夫也都听说了。”苏绍元接过文书,看了起来。
张翔写这文书的时候考虑过很多东西,他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写上自己在此次事件中所做,所经历的种种事情。
最后结合某些该担忧的,不该担忧的种种因素,才最终完成了这篇文书。
不过想了想后,他觉得还是先给苏绍元过目一番。
过了片刻后,苏绍元看完把文书还给了他。
“苏老,如何?”苏绍元不说话,只是一脸的沉思,张翔便连忙问道。
苏绍元看着他,轻轻摇头:“明恒,老夫快八年都未见皇上了,不知他如何的性情如何,不过老夫知道,这皇上的疑心还有有点重的,而且皇上不喜欢有人欺骗,明恒想让老夫指点,老夫只能说,如实便好,别的那些东西你不需考虑太多,毕竟总有一日皇上会知道你现在的情况的,倘若他日皇上发现你欺骗了他,那他定会很生气。你若能如实相告,即便他知道你如今恢复如初,不是当初那个傻子了,那他也会欣慰。”
说着,苏绍元又指了一下他手中的文书:“你这文书有许多地方都在敷衍,比如容县施家低价扣粮,许崧文以权谋私,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全推给了彭知县,这不好,若皇上暗中派人去询问,这彭知县一说出来,你说皇上会不会觉得你欺骗了他?这是欺君,就算他因你父亲不治你的罪,那你在他心中也再无任何地位。”
“皇上让你们地方皇亲写文书的目的是什么?这是心术,站在皇上的角度,一来要考察皇亲的忠诚,二来要考察皇亲的能力。朝廷中有这么多有能力办事的大臣,为何还要你们皇亲协助?这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是权衡之术,让你们皇亲与地方官府相互制衡监督,不参有假,你这边假了,那边就会说真,那边说假了,反之,你这边也会说真,除非你们两方都说假,那么,你觉得有多少人敢冒这样的险?这样的文书不仅你们皇亲写,各地官府也都会写,你觉得彭知县与你写的会是一样的?”
听了苏绍元的话,张翔心底猛的一怔。
苏绍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恒,我们这个皇上,可不是任人敷衍的主,他心里可明亮着呢,所以你还是收起这股小聪明的心思,老老实实汇报上去。老夫知道,你有自己的担忧,不想让皇上知道你这么能干,毕竟你想为你父亲沉冤,就得要避开皇上的注视,但这没有用,只会加大他对你的疑心,若你如实汇报,说不定还能让他对你大加赞赏。”
张翔左右为难:“苏老,可我若如实汇报的话,皇上派人来监视我,我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他不想让我再翻这件事,否则怎会让我在平州度过余生呢?”
“那是你从前没能力,一个傻子能做什么?他就只能对你进行保护,可你现在若有能力,你还怕吗?”苏绍元反问道。
“怕…”张翔点头:“毕竟明恒还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那样的力量陷害我父亲。”
苏绍元凝重道:“明恒,老夫早对你说过,必定是一股足以撼动皇权的力量才能让皇上放弃你父亲,老夫当初就是怕你没能力去对付这样的力量,所以才让你不要去追查,可这么久以来,你始终没放弃,老夫才不阻拦你,老夫相信你,你不会做冲动之事。明恒可曾想过,皇上若知你如今这般,是否也会与老夫一样,支持你呢?”
张翔眼神猛的一亮:“苏老是说,皇上也会支持我追查?”
“哈哈哈,老夫可没说。”苏绍元哈哈一笑:“不过你总得试试皇上的态度,对吧!只是这前提,你不能欺骗他,明恒懂了吗?”
张翔后退一步,对他重重拱手:“多谢苏老指点,明恒知道如何做了。”
午时,张翔与苏绍元在这后方庭院吃了中食,随后张翔便向苏绍元告辞。
离开前,还顺口问了一下苏芊若的情况。
苏绍元对他道:“这丫头如今沉迷于书写记录下各种故事,每天无事,都会在平州城内拜访诸多老人,听他们口中是否有故事可说,或者去茶馆酒肆听那些说书人的故事,再或者去听听小曲,把那些小曲中的故事记录下来,晚上回去后她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写故事,可专注了,老夫可从没见过她有这么专注过。”
张翔哑然失笑,这些方法都是他教给苏芊若的,因为他说,他的故事总有一天会说完,所以,苏芊若得学会自己去找故事。
民间故事不知凡几,只是无人去挖掘,记录,一旦有人挖掘并记录下来,这些故事也就能流传下来。
当然,讲故事和写故事自是不同的,张翔教导她,无启发意义的故事就要改编,否则这是不符合融入书院教材的书本的,有启发意义的就要思考,最好还能诠释出来,只有自己懂了,写出来的故事才有人懂。
比如写一个人去摸了老虎屁股,被老虎咬了,如果直接写这个老虎咬了这个人,那么只会增加人们对老虎的恐惧,久而久之,老虎在人们心中就成为了一个可怕的代名词,那只要提起老虎,大多人心里都觉得它是邪恶的象征。
可如果写它为什么咬人,写出这个人的动机,那故事的层次就加强了,老虎屁股摸不得,只要这么一写,那人们以后就会知道,不要摸老虎屁股,摸了就要被咬,这样一来,启发意义就出来了。
最重要的,还要具有代入感,这样才能让学生们在学的同时能身临其境体会。
这些都是最简单的素材和‘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方法,张翔只是教她如何去写而已,至于她能理解多少,就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此外,张翔还引导她去想象,举例了自己之前所说的那些故事的想象能力,不过这丫头目前还无法做好这一点,所以张翔也就不逼她,让她慢慢自我进步。
离开华庭书院后,张翔又去了一趟府衙,随着知府郑维去监牢看了一下许崧文。
面对如今已成为阶下囚的许崧文,郑维也是一脸的叹息:“可惜,一时贪恋酿成大错,他若循规蹈矩,为平州百姓殚精竭虑,他日,他的官途也必定会一帆风顺。”
张翔也点了点头,这许崧文的确有能力,错就错在一个贪,这恰恰是官场上最忌讳的一件字。
只要沾上了这个字,再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再有所建树,欲望,只会无穷无尽,吞噬他的良知。
张翔知道南楚的官场之中还有很多像许崧文这样的人,一个富裕的王朝,是最容易衍生这种现象的。
只是他也没能力管那么多。
看着监牢里如同一滩烂泥一动不动的许崧文,张翔问道:“他什么时候被押上京?”
郑维答道:“应该快了,下官的审理奏章已经上交朝廷,就等刑部的人来押走交由监国寺审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