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店子都关门歇业了,东角楼巷里都是些家族败落后,家中日子过不下去,趁着过年期间,把家里一些东西倒腾出来换银子花。货的品种多而杂,摆得也不算太整齐,想要买喜欢的东西,得费点时间慢慢淘。
沈丹遐在莫失莫忘左右陪护下,跟在沈柏寓和陶深的后面,东瞧西看,没问价,沈柏寓看上一个小铜炉,沈丹遐凑过去问道:“小哥,这是做啥用的?是香熏炉?不像啊。”
沈柏寓鄙夷地斜她一眼,道:“妹妹,你这啥眼力界,这不是香熏炉,这是错金云纹三足鬲。”
“干啥用的?”沈丹遐问道。
沈柏寓还没来得及说,陶深笑道:“炊具,煮东西吃的。”
沈丹遐撇嘴,“小哥是俗人,买东西都挑俗气的买。”
“这鬲多少钱?”沈柏寓对妹妹的埋汰不在意,笑问摊主道。
摊主是个长着小胡子的男子,笑道:“这个鬲,小兄弟你要,就便宜卖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你还说便宜!你当天上掉银子呢?”沈柏寓着急地嚷道。
“小兄弟,这是古物,你瞧瞧,你瞧瞧,这上面的铭文。”男子指着鬲的一足,“这是大官才用得上的鬲。”
“行了,别说那些,你要卖,我给你五十两。”沈柏寓这价还得够狠。
“小兄弟,你再加点。”男子讨好地笑道。
“五十一两。”沈柏寓果真加了一点,沈丹遐被他给逗乐了,在旁边捂嘴偷笑。
男子没想到这人如此“耿直”,表情一僵,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兄弟,你再加点。”
“没法加,我身上就五十一两银子,你肯卖就卖,不肯卖,那就算了。”沈柏寓很光棍的道。陶氏怕两个儿子学外头那些权贵子弟,寻花问柳,斗鸡斗狗,对两人的银钱管得紧,再者先前又没约好来这里,他今天还是因为过年多带了些银子在身上,平时身上就十几两银子。
“罢了,今天开张第一笔生意,这鬲就亏点卖给你算了。”男子装模作样的道。
沈柏寓买了这个鬲,把身上的银子全用光了,接下去就是光逛不买了;沈丹遐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堆零碎东西,什么四神温酒炉、什么铜錾花八宝纹手炉、什么方耳象头足盏式铜香炉、什么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这些东西,沈丹遐总共花了一百二十七两银子。陶深和沈柏寓花光了身上的银子,用一百两银子买块木头,据摊主说那是一块适合做琴的桐木。沈家兄妹不懂这个,陶深很高兴,他已来逛过几次,今日总算如愿以偿。
三人都买到符合自己心意的东西,准备回家,没走多远,一阵悠扬的歌声传了过来,“……一春能得几晴明?三月景,宜醉不宜醒。残花酝酿蜂儿蜜,细雨调和燕子泥。绿窗春睡觉来迟。谁唤起?窗外晓莺啼。一帘红雨桃花谢,十里清阴柳影斜……”
“这词听着有点意思,小表哥,九妹妹,我们过去听听。”陶深喜音律,听到好词好曲,就走不动道。
大过年的,街上的行人不多,一眼就看到街角处有个年约十五六岁,怀抱琵琶的粉衣少女,她边弹琵琶,边唱曲,在她身边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唱完一曲,那老者拿起地上的瓷碗,向围看的人讨要赏钱,新年新岁,来街上闲逛的人身上多少都带了钱,有一个人带头丢了铜钱进去,其他人也就跟着丢了。陶深向沈丹遐借了三枚铜钱打赏。
收了赏钱,老者又坐回长条凳上,继续拉二胡。那少女唱道:“春雨蒙蒙,淡烟深锁垂杨院。暖风轻扇,落尽桃花片。薄幸不来,前事思量遍。无由见,泪痕如线,界破残妆面。”
这首词少女重复了一次,唱到前事思量遍时,从旁边的巷子走出一群游荡子弟,看到他们这群人过来,除了陶深这个沉迷在音律中的人,其他人包括沈家兄妹在内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有怕惹祸上身的,毫不迟疑,拨脚就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妞,模样长得不错。”
“瞧瞧她那腰肢,扭起来一定很骚。”
“她脸蛋又白又嫩的,摸起来肯定很舒服。”
那群浪荡子七嘴八舌,说着各种下流的话调戏卖唱的女子。歌女红着脸,低着头,不予理会;拉二胡的老者强忍着怒火,可是这群人越说越不堪入耳,苦苦央求道:“各位公子,小老儿带着小孙女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还请各位公子高抬贵手,饶过小老儿祖孙,小老儿祖孙这就速速离去。”
锦都是天子居住的地方,欺行霸道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这群浪荡子其中的一伙,每群浪荡子都有依仗的权贵,这群依仗的是蔡家的势。为首之人是宫中丽嫔的弟弟蔡灿,丽嫔为当今圣上诞下三皇子,一跃成为皇亲国戚。蔡家久贫乍富,根基太浅,露出小人得志的猖狂嘴脸,这个蔡灿在锦都东角楼这一带胡作非为,令老百姓深恶痛绝。
可惜老者这番话并不能让这群人收敛,反而越发的肆无忌惮,有几个还要上前去拉扯那少女。那少女左躲右闪,避开那些伸过来作恶的手。自沈丹遐从鲁泰回锦都的路上,买下大丫那七个丫头,差点惹出祸来,被沈柏密教导数月后,她就明白这天下不平之事太多,管不过来,而且她也没能力去锄强扶弱,现在就算身边有莫失莫忘,她也不会轻易去冒这个险,不愿救人不成,反把自己给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