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多日的羊皮地图,又经历了昨天那次大规模的搜山,卓展早已对皋涂山的地形地貌熟烂于心。
卓展赤妘两人坐着小谷,径直飞到了雒雁说的那面谷底湖泊。
还没等小谷停稳当,卓展便急匆匆跳下来,一下栽倒在荒草中,翻滚了几下才起来。站起身来的卓展来不及掸掉身上的草灰,焦急地跑到湖边,扫视着湖泊沿岸。
那凸起的白色岩石还算显眼,卓展寻了一圈便找到了。可当他奋力跑到岩石跟前的时候,雒雁放在上面的那包贝币却已不见了,只剩下一把被齐齐砍断的小匕首安静地躺在阳光里,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卓展拿起那半截的小匕首,心情一下沉入谷底:“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卓展哥哥,你说他怎么来的这么快?未卜先知吗?”赤妘接过卓展手中的小匕首正反看了看,纳闷地说道。
“可能是他的瞳力。”卓展喟然一叹,转身靠在了被晒得温热的岩石上,眯眼望着上方湛蓝的天空。
“白冥教这伙人还真是又厉害,又狡猾,我们一直在追踪,却总好像晚了那么一步似的。”赤妘也跟着靠在石头上,仰头说道。
“能搞出山海祸那么大动静的人,必然不好对付,我早该有心里准备的。怪只怪我自己,一遇到跟他们有关的事,就没法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不行,这是大忌,得改。”卓展抿了抿嘴,淡淡说道。
“不过好在我们这次竟误打误撞知道了文魉的出身,还摸清楚了他的瞳力,总算是个大收获,卓展哥哥,你就不要不开心啦。”赤妘笑着说道。
卓展闭上眼睛,默默地笑了。
每次单独跟赤妘呆在一起,不管是多么凹糟、烦乱的心情,只要赤妘轻轻松松的三两句话,都会轻而易举地消弭掉他内心的阴霾。
赤妘身上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温暖、轻盈,却举重若轻,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能熨帖地抚平他心灵的每一处褶皱。
卓展将头偏向赤妘,看着阳光在她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卓展看得出神,半晌,淡淡开口:“妘儿,你说,没有了你,我还会幸福吗?”
正闭着眼睛沐浴阳光的赤妘蓦地回头,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她没想到卓展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心里像突生出一头惊慌乱撞的小鹿,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却还得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思索着答案。
“卓展哥哥……你说什么呢?没有我……没有我你怎么会幸福的了呢,没有我谁来做你的开心豆啊?呵呵呵……”赤妘看似大大咧咧地回应着,略有些不自然地大笑起来。
“妘儿,我……我……”卓展看着赤妘强装快乐的样子,欲言又止。
“好啦好啦,开玩笑啦。没有我啊,卓展哥哥你也会一样幸福的,谁让你无敌好心无敌聪明又无敌强悍呢,你呀,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赤妘软下声来,没有了往常的兴奋,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辫梢。
卓展看出了赤妘的失落,他现在真恨自己,好好的气氛就被自己这样破坏掉了,还惹得赤妘不开心,自己还真是话题终结者。
卓展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慢洋洋地说道:“回去吧,雒雁和石川那边的恩怨,还不知怎么解呢。”
然而当他们回到呙府时,已不见了众人的踪影。
听呙灯老掌事说,下了演武场赶来的齐坤刚好迎上了正要出去的雒雁,便怒气冲冲地揪着雒雁去了石川的宅子。
卓展、赤妘闻言陡然心惊,火急火燎地向石川府上赶去。
到了石川的宅邸,卓展悄然推了推门,大门没有锁,他便跟赤妘思疑着进来了。
本以为里面会是争吵声、怒骂声、打斗声闹得不可开交,然而整个院子却是静悄悄的,出奇的安静,静的有点失常,甚至可怕。
卓展和赤妘刚走进正厅前面的中厅跨院,就看到段飞和壮子并排坐在石阶上,俩人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靠在一起长吁短叹的。
“这是什么个情况?”赤妘忙不迭地跑过去问道。
“雒雁呢?石川大哥呢?”卓展也赶忙追问。
“哎,别提了。石川大哥一声不吭,也没杀雒雁,刚才自己回屋了。
倒是齐坤大哥,激动的不得了,非要雒雁偿还这八年来的血债。他见石川大哥不打算报仇,便将雒雁扭送到府衙去了。
虽然这也是雒雁本来的意愿吧,但总感觉这么别扭、这么难受呢。”段飞双手抹了一把脸,长叹了一口气。
“小越呢?”卓展沉吟有顷,淡淡问道。
“在中厅里头呢,伤心得不行,一直在哭,怎么劝也劝不住,照影在里面陪着她呢。”段飞幽声说道。
“我去看看。”赤妘说着便飞快跑进了中厅,卓展也紧跟了过去。
哭得梨花带雨的段越一看见跑进来的赤妘,就大叫着扑到赤妘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赤妘,雒雁姐被带走了,她被带走了啊……”
“段越你别着急,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更何况,这也是雒雁姐自己的意愿。咱们先等等看,应该不会有事的。”赤妘捋顺着段越乱掉的额发,安慰道。
“赤妘,你好好劝劝段越吧,她是真的伤心坏了。”坐在一旁的照影耷着柳眉,忧心忡忡地说道。
虽然她恨透了曾假扮成丫鬟春香的雒雁,若不是雒雁,她也不会给那白桵王当了八年的囚妾,现在又要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然而,刚刚雒雁卑微地跪在她面前时,她竟也跟石川一样不想杀她了。该受的罪都受了,该流的泪也都流了,现在再去怨一个受人指使的杀手也于事无补了。
反倒是看到段越哭得这般伤心,她的心窝仿佛被再次插了一把刀,难过得不行,就好像是自己害了那本欲改邪归正的姑娘一般。
几人正戚戚间,院子里陡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抬头看时,齐坤已红光满面地阔步走进中厅,一看到照影便兴奋地说道:“夫人,太好了,那春香还算老实,到了府衙就把这么多年来杀过的人都交代了,都没用上刑。现在人已经押入大牢了,秋收农时一过,便会择日问斩。”
“你说什么?”照影倒吸了一口气,手上的绢帕飘然掉落在地上。
“你!”正哭得难受的段越腾地站起身来,霎时有些头晕,定了定神后,她愤怒地跑到齐坤面前,窄窄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双大大的眼睛愤怒且幽怨地狠狠瞪着齐坤,大声咆哮着:“我恨死你了!”吼完便扭头愤然跑了出去。
“哎?这是怎么了?我抓了个罪人进去,怎么到头来我还成了罪人了……”齐坤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卓展从没看过一向文静的段越有过这么过激的反应,他望着段越跑出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齐坤说道:“齐坤大哥,带我去趟大牢吧,我还有话想问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