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出来的这俊俏少年正是祁同渊的小儿子祁尤,崇吾山羽箭营的监军。
“哎,悬铃,这几位是?”祁尤仔细打量着卓展他们,笑着问道。
“华国远道来的!三哥,你看这个小哥哥,好不好看,跟我配不配?”悬铃兴奋地把卓展拉到祁尤面前,面若桃花地看向卓展。
满面笑容的祁尤一听这话,骤然变了脸色,竖眉怒目道:“你这个小花痴,又带些不明不白的人回来,这里可是崇吾上将军府,不是你和金茶两个小姑娘过家家耍儿戏的地方!上一次你带人回来,我就说过是最后一次了,这次我肯定要告诉父亲了。悬铃,休怪三哥无情了。典门,送客。”
祁尤愤怒地说完,便气呼呼地挥着袖子向穿堂走去,头也不回。
“哎,三哥三哥,好三哥,不要告诉爹爹嘛,求你了求你了!”悬铃一听这话,立马张牙舞爪地跑上前,拖住祁尤的袖子苦苦哀求道,急得两只红色的小靴子不停地跺着。
“祁三哥你误会了!”卓展一见这场面,赶忙上前,慌地掏出高堂英手书的简帛,双手恭敬地递上:“我等本就是特地来崇吾山拜访祁将军的,只不过在土鼠城偶遇了令妹,才携伴上山。这里有数厉山盘龙寨高堂寨主的手信一封,祁将军一看便知。”
祁尤一听这话,慢慢回身,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卓展,接过了那简帛。
但打开简帛仅扫视了一眼,祁尤的态度便骤然变得谦和起来,再次礼貌地笑道:“原来是高堂寨主介绍来的贵客,失礼失礼,几位在此稍作等候,我这就去向父亲通禀。”
祁尤说着便礼貌地颔首后退,转身快步走进穿堂,步履匆匆。
不多时,祁尤便满面喜色的回来了,遥遥拱手道:“几位里面请,父亲在中厅等你们。”
卓展他们跟随祁尤快步走过穿堂,绕过两间厢房,便来到了后堂的中厅。
一位身姿挺拔如苍松、面容沧桑如沉疴的男人倏然转过身,身着简洁贴身的酒红色绸袍,腰系宽大光亮的棕色皮制腰封,简单的衣着却掩不住他一身的凛凛威风。
男人手里正拿着高堂英手书的那封简帛,一见到卓展他们,登时星眉烁目,爽朗大笑起来:“华国远道而来的贵客,快请坐,快请坐!家老,烹茶。”
“这便是家父了。”祁尤热情地摆手介绍道。
“祁将军,卓展听闻将军威名,久仰斗山,今日有幸得见,实属三生幸事。”卓展赶忙拱手作揖,慷慨淋漓道。
身后的段飞、壮子、赤妘、段越也一并礼貌作揖,抬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上将军。
众人刚刚入座,麻利的小家老便端来热茶碗,一一摆放在众人座位的侧案上,扣着茶盘躬身退了下去。
“我们崇吾山属边远军塞,都是大碗喝茶,诸位不要见笑。来,快尝尝这苦栗茶,虽比不上南茶那般甘润,但别有一番风味。它入口虽苦,却有一股回甜的后劲,老夫是爱得紧呐,就算出兵打仗都要带上一包。”祁同渊端起茶碗,热情地劝着茶。
卓展赶忙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这苦栗茶果然如祁同渊说的那样,入口瞬间苦涩无比,但却有一种想让人继续喝下去的魔力,喝到第二口、第三口时,舌尖上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这茶就像这崇吾山和天镜盐湖,初见时觉得粗粝天成,但却有着一股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的原始魅力。
“果然好茶,苦的清冽,甜的特别!”卓展将整碗茶一饮而尽,爽快地说道。家老赶忙又提着陶壶过来给他倒满。
“哈哈哈,卓兄弟也是爽快人,我喜欢!”祁同渊很是高兴,“对了,你们是从盘龙寨过来的?”
“正是。”
“我这府上常年有兵兽采买,老夫与高堂寨主多年的交情了,每每相见,必要把酒言欢。只是近半年来几次的兵兽都是他家的老黑伯送来的,听老黑伯说高堂家新娶了正夫人,高堂寨主新婚燕尔无暇分身。只不过这大半年未见高堂寨主,老夫心中甚是想念,不知他近来可好?”祁同渊关切地问向卓展。
卓展一听如此,只得将高堂英和风嫣的几番波折如实告知给祁同渊,当然其中涉及到白冥教和魁妞的部分,都被他简略的一带而过,因为初识祁同渊的他还不能确定对方的为人和底细,只能选择稳妥的策略了。
那祁同渊听完后唏嘘不已,直感叹世事无常、命运曲折,但更多的还是被高堂英和风嫣历尽磨难终换真心的爱所感染,不觉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发妻,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若得一蒂连枝人,历尽千难不怨悔。哎……拙荆已仙逝十二年了,她走后,老夫便如同孤鸿寡鹄般,再也感受不到这种男女间的笃爱深情了。”祁同渊长长叹了口气,明亮的双眸忽地黯淡下来,右手不停地搓着自己拇指上的青铜嵌金扳指,一片惆怅。
站在祁同渊身后的祁尤看到父亲思母伤感的模样,不禁抬眼瞄了一眼坐在卓展旁边的悬铃,目光里满是担忧。
卓展注意到祁尤眼神中的异色,这才发觉,自己身边这个活泼得跟喜鹊似的小姑娘,自打进了中厅便没再说话,乖巧得跟只鹌鹑似的,此时见到父亲这般神情,更是一副忧心不安、噤若寒蝉的楚楚模样。
陷入沉吟的祁同渊也意识到屋内气氛不对,立马拍了拍大腿,揶揄地笑笑:“嗨,你看看我,又提起这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了不提了,人上了年纪没事就爱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让你们见笑了。哎,对了,卓兄弟,高堂寨主在手信中提到,说你们这次来崇吾山,是为了寻一枚江酉国老先生曾经留下来的石刻?”
“正是。”卓展正了正身欣然说道,“不知江老的石刻可在将军这里?”
“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石刻,当时江老伯他们一行确实是经高堂寨主和我引荐给封主的,但却并未住在我府上,而是一直住在封府。江老伯与封主意气相投,夜夜秉烛而谈,情谊甚笃,实在令人羡慕。我想,若是有石刻,江老伯也应该是留在封主那里了。这样,明日我便引荐你们去封府见封主,如何?”祁同渊爽朗地说道
“那就有劳祁将军了。”卓展心下欢喜,忙拱手有礼道。
祁同渊上下打量了一番卓展,又转身看了看坐姿端正的段飞,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爱神色,面目慈和地开口道:“我看二位小兄弟骨骼挺拔清奇,不知可有练功习武啊?”
“哦,武功会一点儿,只是近来才学些皮毛,平日里健体防身而已,不值一提。”卓展谦虚说道。
“哦?”祁同渊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道:“不知二位可有师承啊?”
“不怕祁将军笑话,我和卓展也没有特意拜师学过,只不过在南山杻阳府的时候,封府左将军封魄曾指点过一二。”段飞高昂地抢着说道,却被对面直皱眉的卓展瞪了一眼。
“可是那沙无影剑无痕的封魄?”祁同渊陡然来了兴致,两只眼睛似乎都在冒着亢奋的光芒。
“正是正是,将军也知道封魄哥哥的威名?”赤妘雀跃地回应着,向段飞挑了挑眼眉,满脸的自豪。
祁同渊大手一挥,爽朗笑道:“封魄将军虽年轻,但巫力武功在南山都是屈指可数的,老夫一介习武之人,若是不知,可就太孤陋寡闻了。二位既然是封魄将军肯亲自出山指点之人,必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怎么样,跟老夫过两招玩儿玩儿?”
“现在?”卓展一愣,没想到沉稳威严的上将军祁同渊,竟会这么轻易地邀两个毛头小子过招,就像年轻人间约架般地草率,这同他的身份实在不相符。
卓展当下判断,这祁将军要么是重度武痴,要么就是一把年纪心智不成熟。但毫无疑问,作为崇吾山乃至整个西山倚重的元老级武将,他肯定不是后者,那就必是武痴无疑了。
卓展很是无奈,此时赶在祁同渊兴头上拒绝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跟段飞一起,随着祁同渊和祁尤来到了厅前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