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已被祁元派人装进囚车里的离珠被推了过来。
壮子一眼瞄到离珠,咬牙切齿地冲了上去,不顾兵士的阻拦,扭动着肥硕的身体麻利地爬上了囚车,抡起拳头照着离珠的脑袋就是一顿暴揍。
“说,你们把越越弄哪儿去了?说!不说壮爷我打死你!”
卓展大惊失色,赶忙朝着囚车旁的祁昊喊道:“祁二哥,快拦住壮子!把离珠打死了,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查不到了!”
不等卓展说完,祁昊早已飞身跳上了囚车,架着壮子,用力将他扭拽下囚车。被弄下囚车的壮子立马被一拥而上的兵士摁倒在地,团团围上来的精甲人墙中,发出了壮子那鬼哭狼嚎的嘶吼。
卓展咬牙闭目,仰天长叹,身体和心灵都像被万剑刺穿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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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崇吾府,离珠便被祁元和祁昊押到了刑讯司的牢房,进行审问。
卓展在简单安抚了段飞后,又去跟祁同渊交代了一些事情,便一个人匆匆赶到了刑讯司牢房,亲自攻克眼前唯一的这根稻草。
一推开审讯室的大门,卓展就看到浑身是血的离珠被铁链铐着挂在石墙上,除了一条裤子,浑身都被剥了个干净。
从他满身的伤口和地上散落的刑具来看,祁家两兄弟几乎是把能用的刑都用上了,此时审讯室里还弥漫着一股炙肉的焦臭味,炭盆里的烙铁上还滋滋冒着青烟。
“怎么样?”卓展掏出汗巾捂住了鼻子,问向卷着袖子、手持铁鞭的祁昊。
祁昊抬起白白的手臂拭了拭额头上不停渗出的细汗,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嘴硬的很,不肯说。”
“我来试试。”卓展淡淡说着,便坐到了狱卒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离珠……是你的本名?”
听到陌生声音,离珠抬了抬头,嘶哑地问道:“你是谁?”
“无名小卒。”
离珠冷冷一笑:“好一个无名小卒,既然祁家三兄弟都对你言听计从,想必你就是这招移花接木的背后谋划者吧,使冰的那个?”
“没错。”卓展冷冷答道。
“别白费心思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离珠哂笑着说道,语气里透着骄傲与得意。
“可是,你的同伙在逃跑的时候都只顾着自己,他们就这样无情的把你扔下,你也甘心?”卓展面无表情地盯着离珠,琢磨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离珠泯然一笑,淡淡道:“这是我们白冥神使的规矩,撤退之时不可做多余的事,也不能牵连别人,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卓展心下一寒,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白冥教的人会那样狠辣决绝,但又对这样强大的铜墙铁壁本能的产生了怀疑。
“听那黑脸大汉管那黑袍男子叫大司教,莫非他就是你们白冥教安插在西山的金字令大司教?”卓展继续问道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离珠冷漠道。
“他的巫力是影子?”
“无可奉告。”
卓展叹了口气,低头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你有幽冥之眼,说明你也是个巫师,多大离开家乡被送去神宫的?”
离珠抿了抿嘴唇,没有吭声。
然而卓展却并没有理会离珠,仍旧自顾自地问下去:“听金茶说,你是离耳国人?离耳国是你的家乡吧,刻在你骨子里的记忆,你没必要骗人。哦,对了,父母亲人的样子还记得吗?”
铁链微微作响,离珠挺了挺上身,微微皱了下眉,仍旧没有吭声。
见离珠不吱声,卓展也没再说话,整个审讯室陷入一片凝滞的沉默。
过得半晌,卓展再次叹了口气,悠然起身,轻声问道:“想吃什么?”
对面依旧是一片沉默。
“离耳国的花椒雪菜肉丝面,想吃吗?”卓展淡淡地问道。
离珠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然探出身子,拉得铐在四肢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现在……有?”离珠颤抖着嘴唇,哽咽地问道。
卓展面色凝重,拍了拍手,审讯室的大铁门被隆隆推开,狱卒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花椒雪菜肉丝面走了进来,审讯室里顿时扑鼻的鲜香。
这股香味,确切的说是儿时记忆中故乡的滋味,一下子击中了离珠那颗冰冷心脏中暗藏的唯一一处柔软,离珠的浑身都为之一振,满身的伤口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了,牵着四肢的铁链“哗啦哗啦”响的更加厉害了。
卓展示意狱卒将面端给离珠,狱卒会意,捧着陶碗快步走向离珠,将碗凑近离珠嘴边,用筷子挑起几根面,递向他的嘴唇。
然而离珠却并没有吃,而是使劲咽了口吐沫,缓缓开口:“能不能让我自己吃。”
卓展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祁昊。
离珠见没人回应,无奈笑了笑,平静道:“放心,我瞎了眼睛,又伤成这样,跑不了。”
“祁二哥。”卓展向祁昊点了点头。
祁昊会意,命令狱卒解开了栓在离珠四肢上的镣铐。
离珠滑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靠着墙,捧过那一碗还略有些烫手的花椒雪菜肉丝面,用筷子疯狂往嘴里卷着,吃的狼吞虎咽,还不时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塞了满嘴面的离珠嚼着嚼着竟开始小声呜咽起来,被血痂糊住的双眼淌下两行浑浊的热泪。
似乎他那颗坚硬了多年的心,一下子被这家乡这一碗简单的面给熨帖了,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个柴扉轻掩的小院,变回那个薅着母亲粗布裙喊着要吃花椒雪菜肉丝面的小男孩。
眼看着一大陶碗面被离珠风卷残云般干掉大半,卓展轻轻摇了摇头,蓦然转身,朝门外走去:“吃饱了叫我。”
“慢着。”离珠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沉吟片刻,低声道:“离人谷,小鞍村。”
“你说什么?”卓展心中又惊又喜,急忙回头。
可谁知刚回头,就看到离珠用双手紧紧攥住两根筷子,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还剩下半碗面汤的陶碗猝然落地,四分五裂。
飘着油花和雪菜渣滓的面汤,在凹凸不平的石板砖上溪流水网般蔓延开来,渗进黑深的裂缝,渗进收魂的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