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脸愁容:“荼家媳妇没事,娃娃也生下来了,是个大胖小子。但……”
还没等妇人说完,风长老就长出一口气,气乎乎地打断了妇人:“哎呀,荀二家的,你这说话要吓死个人呐,大人娃娃都没事,你还哭丧个脸干啥?”
妇人似乎更加焦躁了,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不是这个事。”
“那是啥?”风长老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有些不耐烦。
连翻被打断的妇人此时已不仅是焦躁了,那张扭曲抽搐的脸上写满了痛不欲生,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荼二当家的要摔死娃娃,还要杀斟仲!”
风长老显然被这声怒吼给震着了,周围还没醉透的人也都顿时清醒过来。然而让他们更震惊的,不是这声吼,而是吼出来的内容。
只见风长老两手拄着瘤杖,使劲支撑起晃晃荡荡的身体,惊恐万状:“你说什么?”
那妇人见风长老终于听明白了自己在说什么,燃起的气焰登时泄得干干净净,哭丧着脸不住地点头:“没错没错,风长老,您快去看看吧,谁都拦不住啦!”
风长老沉吟片刻,眼球一转,哑声道:“是啥事惹恼了荼二当家的?”
妇人双手猛捶大腿,很是着急:“那娃娃呀,那娃娃生下来就是红眼睛,跟斟仲的一样啊!”
风长老大惊,刚刚心里生出的荒唐猜测竟成了现实,不免有些错愕。一阵凉风吹来,风长老昏沉沉的脑袋倏地清亮起来,他横眉立目,瘤杖猛地敲了一下地,高声道:“走。”
看着风长老和妇人慌张的赶往山脚下那排房子,刚刚听到这段对话的人们也都纷纷起身,顾不得议论,便也焦容满面地结伴往那边赶了过去。
“火大哥,这什么情况?”赤妘好奇地望着纷纷赶过去的人们,迫不及待想知道这貌似十分精彩的乡间八卦。
然而火大哥的神情却十分凝重,两条粗黑的眉毛皱得都快拧在了一起:“不行,我也得去,斟兄弟有危险……”
火大哥说完便挣脱开火大嫂,倏地起身,也朝着风长老那个方向去了。
“卓展哥哥,咱们也去看看吧。”赤妘拉着卓展的衣服就站了起来。
“是啊是啊,我也想去。”悬铃也很是赞成。
“我带你们去吧。”火大嫂缓缓起身,愁颜不展,不知是仍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还是感慨于荼家的糟心事。
卓展点头,三人跟着火大嫂,朝着山脚那排低矮的房屋走去了。
小院的门敞开着,推开拥挤的人群,卓展他们来到了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泥石小屋。
三间连在一起的矮屋,除了门上挂着的一条迎生红绸,便看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卓展心想,之前听火大哥说这生产的是人族族长的女儿,不想家中竟是这般简陋,看来祁昊说的谷中无富贵的传言是真的了。
赤妘很是积极,在前面推开围观的人们,见着空子就钻进去,卓展和悬铃跟在她后面,倒也便利,很快就挤到了小屋门口。
屋里屋外人头攒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却听得满耳的熙攘叫喊声。首先传入耳中的是风长老粗哑的呵斥声,接下来,女人的哭泣声和婴儿的嚎啕声交织在一起,还有金石的击打声,看来里面是动家伙事了。
“以蝉,把孩子给我,给我!”女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我今天就杀了这个孽种,连同你这姘夫!”男人暴躁的声音声震屋宇。
“荼二!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要冲动,把孩子给我。”是风长老愤怒的声音。
“这还不清楚吗,这孩子的眼睛……”
“生下来就有幽冥之眼是好事,你怎么……”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打断风长老的是一个文质男子。
“仲儿,你添什么乱?!”
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赤妘和悬铃也不知哪去了,卓展实在挤进不去了,只能踮着脚,探出了头。
只见风长老挥舞着手中的瘤杖,奋力上前,一把夺过那婴儿抱入怀中。
借着屋内明亮的烛火,卓展清晰看到了那看似寻常的婴儿,却在哭到最嘹亮时,眼眸倏然变得血红血红,就跟他之前在杻阳府神宫看到的姞于淳的眼睛一样。然而随着哭声的减弱,那眼眸又恢复成寻常的颜色。婴儿的哭喊声时高时低,眼睛也在血红与棕黑中变换不定,就像将灭不灭的烛火般悚然。
就在卓展看那婴儿出神时,粗暴的男子一把抄起墙边的斧头,瞋目裂眦地高举着,大叫着砍向那文弱男子扬起的头颅。
旁边围观女子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卓展的耳膜,卓展陡然一惊,使劲推开人群奋力向前,然而似乎还是来不及了。
倏然,眼前一袭红裙闪过,已扑闪着红色的小翅膀轻盈地飞奔过去。
“妘儿,救人!”卓展惊呼着。
然而就在赤妘抱住那文弱男子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人们的惊哭声、产妇的哀求声、婴儿的啼哭声、男人的呼喝声,包括斧头挥下时的破风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一般。
整个世界就像按下了暂停键,安静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努力去聆听这过分诡秘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