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反而不像外面那般冷冽,虽不温暖,却不会让人将注意力放在周身温度的感知上。
卓展小心向前试探着,地面湿滑,每一脚踏上去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这漆黑又寂静的密闭洞穴中,这种极细微的声音反而会成倍放大,让人不得不在意,暗暗地将恐惧注入到内心深处。
卓展屏息凝神,不敢乱想,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走的异常小心。直到前面看到了微光,微光越来越亮,他微紧的喉咙才稍稍松弛下来。
里面的洞室豁然明亮,一根粗大的石笋上赫然捆缚着一个赤身男子。那男子阔额细眼,高颧窄颌,一头等身长的黑发一股一股将他的手脚捆在石笋上。
而他面前的地上,虔诚匍匐叩拜的,正是形容枯槁的白蓝儿。
“蓝儿姐!”卓展大喊一声,赶忙跑上前,一把扶起叩在地上的白蓝儿。
“卓展……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见到卓展的白蓝儿神色仓惶,满眼恐惧。
“是九婆,她献出了自己的嗅觉,我才得以进来。”卓展如实答道。
“九婆她……”白蓝儿猛吸一口气,噙在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看样子,白蓝儿并不知道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刚才洞外的声音,应该是地妖危用神力传送出去的。
“蓝儿姐姐,倒是你,是如何进来的?”卓展知道白蓝儿进入结界必须付出代价,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白蓝儿眼皮微抖,紧紧抓住了卓展的手臂,眼泛泪花:“对不起……姐姐骗了你们……盘长哥给我的定情信物,其实一直被我带在身上,我就是将它献出,才得以进来。”
一听白蓝儿交出的是定情信物,而不是她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卓展不由得怅然松了口气。不过地妖既然对白蓝儿进入结界并未狮子大开口,看来必是盯住了她之后的愿望。他,是在觊觎那更大的代价。
想到这里,卓展骤然将目光凝聚在那被缚的男子身上,郑重问道:“危,蓝儿姐究竟许下了什么愿望,而你,想要夺走她什么?”
地妖危盯着卓展那张稚嫩却凝重的脸,眼里流露出贪婪的光,阴声道:“怎么,你在担心我会害她?我可是公平得很,不该拿的我坚决不拿。而且是她自己找上我的,五天前,她便已经来找过我。”
“什么?蓝儿姐姐,你……”卓展蓦地转向身旁的白蓝儿,有些绝望,有些愤怒,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萦绕在心头。
“莫担心,在你到来之前,她也刚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偿愿。”地妖危悠悠说道。
白蓝儿痛苦地望着卓展,声泪俱下:“我只是……我只是想舍弃我们的爱情,来换盘长哥一条性命。本以为还有三个月的光阴可以贪恋,可谁知……早知如此,那日我来的时候便应该就偿愿的……”
“蓝儿姐姐,如果没有了这份情谊,你觉得盘长大哥他活着还有意思吗?”卓展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心如刀割。
“可是我想让他活!”白蓝儿陡然提高了声调,神色怆然,“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热爱这个人世间。一轮明月、一抹晚霞都能让他留恋好久,他珍惜每一寸光阴,每天都很认真很努力地活着。他虽不喜言谈,却默默地帮助和拯救了很多人,包括我。这样的盘长哥,我怎么忍心去让他面对死亡?”
卓展阒然失语,原本满腔的不解与愤怒通通烟消云散。
是啊,白蓝儿那么爱盘长,爱一个人,就想把什么都给他。若是看到他受一点委屈,便心如刀割般难受,宁愿受苦受难的是自己。卓展懂,因为自己,也是如此啊。
心念及此,卓展竟有些不知所措,原本背负九婆和大伙儿的期望进来,却顷刻间就要倒戈,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是邃了白蓝儿的愿,还是坚持着众人的期盼?
卓展恍然回神,赶忙从怀兜里掏出那枚红亮的小果子,努力笑着:“蓝儿姐,我拿到了长生果,长生果啊!你跟我回去,咱们想办法进宫,把这个给盘长大哥吃下,即便白帝想要他的命,他也死不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直沉默着的危突然惨笑起来,笑声凄厉,又似带着嘲讽。
他低下那颗高昂的头颅,定定看向卓展:“我是很想要他们那浓浓的感情,因为实在太诱人了,但事与愿违啊,现实总是残酷得让你恨天怨地,又无可奈何。这份感情,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就算我多么想要,也不可能得到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卓展一惊,挺直了身子,立目问道。
“就在刚刚,她的爱人,那个叫盘长的家伙,已经被白招拒放了血,一命呜呼了。”危瞪着空洞的眼睛,很慢很慢地说道。
“什么……盘长哥!!!”
地妖危的话仿佛一记闷棍,迎头打向白蓝儿。白蓝儿只觉眼前炸开一个惊雷,天都塌了。
她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具抽走了魂魄的空壳,只等着时光将其腐烂、埋葬。
卓展震惊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明知徒劳,但还是不甘心地追问道:“你确定?”
“哼,他死了对我没好处,我为何要欺瞒?”地妖危不屑道。
卓展呆呆看着危,身体僵硬得仿佛一块石头。
此时外面的天空残阳如血,这明艳的血红,织锦般铺进?琈宫莹洁的白玉砖上,顺着那猩红的血,与盘长倒在地上的身体连成一片,如泣如诉,如怨如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