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怀疑这样说话的人在暗中崇拜着什么外神,那不如去问问路上那些满嘴说着‘赫拉’的乡下人,问问他们,是想要对着赫拉祈祷,还是仅仅在赌咒发誓?或者有人的口头禅是‘该死’,你们不会就因此认为他是普鲁托的信徒吧?”
“所以,事情到这里已经清清楚楚了,逻各斯之主并不是什么外神,也不是引入城邦的新神,更不是不能公开谈论的邪神。”柏拉图向着听众们摊手说道,“它是一个我们呼唤的名字,它代表了我们的希望,仅此而已。”
“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吗?”亚里士多德听到了柏拉图的发言,不由得产生了惊诧之感,他看到周围的学园众人也都恍如隔世。越是了解智术和哲学的人,在此时越是陷入了沉思,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柏拉图说的是真的吗?
“咚咚!”主席台上的法官再次敲了敲桌子,“被告辩护人,请你回归主题!你需要的是为被告的渎神行为做辩护!”
原告席上的克洛毕卢斯也如梦方醒,他赶紧说道:“是的!被告的行为是否渎神,并不在于他是否称呼了某个名字,而是他没有使用城邦应有的方式祭祀神灵,这是不虔诚的表现!”
“克洛毕卢斯,我猜想你是个聪明人,能够从纷繁复杂的话语中找到重点。”柏拉图在长篇大论之后依旧保持着与庭审开始时相同的语气,“按照你的说法,卡布里亚的行为是不虔诚的。那么,什么是虔诚呢?”
“虔诚当然就是如神所说的那样行事。”克洛毕卢斯斟酌良久,说出了一个自认为不会出错的答案。
“如神所说的是什么呢?”柏拉图笑了一声,“你经常听到神说话吗?”
“当然是按照城邦典籍的记载和神庙祭司的口谕。”克洛毕卢斯说道,“这是无可置疑的。”
“那好,按照你的说法,虔诚就是按照习俗做事,对吗?因为在我看来,祭司们说的也成为了城邦习俗法律的一部分。”
“你可以这么认为,当我们没有规矩可以遵守时,就应该遵从习俗行事。”
“那么城邦的习俗又是怎么来的呢?祭司自然不会把方方面面的大事小事都说出来,我们也不会随时去请求神谕,不是吗?”
“习俗的神圣在于这是符合神的要求的。”克洛毕卢斯大声说道,“它延续了上百年而仍然有效就是明证!”
“让我来问问你吧,学识渊博的克洛毕卢斯。”柏拉图压低了声音,仿佛循循善诱,“你听说过克利斯提尼吗?”
“当然,雅典议事会的创立者我们谁不知道!”
“在克利斯提尼改革之前,雅典根本没有十个部族,城邦议事会也没有五百人。那么,在这之前,关于这些事项的习俗和现在是一样的吗?”
“按你的意思呢?”
“你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我呢,我们都知道,这是明摆着的。”柏拉图继续问道,“那你一定知道伯利克里吧,这位人物距离我们尚不到百年。”
“当然,这是雅典着名的执政者。”
“十分正确。多亏了伯利克里,我们今天才能在法庭中辩论,是他让雅典公民法庭成为城邦最高的司法机关,不是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
“那么,在他改革之前,雅典关于司法的习俗与我们如今一样吗?”
“照你的意思,想来应该是不同的。”
“对啊,你终于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柏拉图高兴地说道,“听听看,如果说延续城邦的法律习俗就是虔诚,那克利斯提尼和伯利克里无疑就是最不虔诚的人了,但我们现在还在纪念他们,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改革也是符合神意的,他们的改革得以成功,就是因为这是被神所喜爱的!”克洛毕卢斯反驳道,“这是对习俗的补充,而不是违背!”
“很好,我非常需要一位聪明的对话者,这样我们都会省力一些。”柏拉图说道,“我曾经听一位长者提出了一个问题:对于一件事情,到底是神喜爱它而使它成为虔诚的,还是它本来就是虔诚的,这才让神喜爱它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习俗的变革是因为这种变革受到神的喜爱,因而是虔诚的,还是说在它被神喜爱之前就已经被认为是虔诚的呢?”
“当然是因为神的喜爱才使之变为虔诚的。”
“那么,神的喜爱如何体现呢?你说,习俗得以成功延续至今,说明了它受到了神的喜爱。那么,可不可以说,成功就是神喜爱的标志呢?”
“一件事情得以成功,当然是因为神在支持。”
“好。那么回到卡布里亚的例子,你说了那么多,都没有说明这一点:卡布里亚的战役是不是获得了成功呢?他胜利了吗?”
“他……他胜利了。”
“所以他得到了神的支持?”
“这我可不能保证。”
“你自己刚刚说过啊,一件事情得以成功靠的是神的支持。我想众位陪审官的记忆不会那么差,就连片刻之前的语句都记不清?”
“这……”
柏拉图面对着张口结舌的对手,发出了致命一击:“所以,卡布里亚获得了胜利。按照你的说法这就证明,神喜爱他的所作所为。这不就说明了,他的行为毫不渎神,反而是极其虔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