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喧嚣声中,有人轻声笑了笑。
整个大殿重归平静,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太子才打了胜仗,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吧?
“诸位所言极是——”
淡淡的声音传来,群臣中正下怀。
就连裴才人也忍不住扬了扬下巴,露出一抹胜利的笑意。
谁知,下一瞬,笑容立即凝固在了脸上。
“玉令是孤的,侍卫也是孤的。”太子殿下缓步踏上御阶,灯火辉煌,衣摆晃动,泛起寒芒点点,仿若星河渺渺,让人不由得仰头瞻望。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带兵围宫,亦是孤授意。至于伤了晋王——”他在离皇帝一步远的御座前站定,衣袖一拂,转过身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短兵交接,难免失手,不足为罪也。”
不足为罪也!
众人瞳孔骤裂。
好一个不足为罪!
裴才人第一个哭出声来:“太子!受伤的是晋王啊,是你的手足亲兄弟!他怎么能白白受了这样的痛!”
她感到愤怒又屈辱,双手按着心口,泪水滴在手背:“你做兄长的,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他!”
“……”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先帮腔的命妇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能坐在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是真正的蠢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是心里明镜儿似的。
裴才人明面上是要道歉,其实上是在替裴家争取机会——宫中惊变,裴家牵扯其中,然而晋王无辜,只要把一切罪过都推给赵昔微,那么裴家就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可太子到底给不给这个机会呢?
给,就是成全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
不给,就是落下个重色昏庸的骂名。
任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但,看太子这情形,似乎还真有点昏庸的苗头……
李玄夜又笑了笑,随后举起酒杯,淡声道:“万般疏忽,皆由孤起。晋王身受重伤,孤作为兄长亦是心痛难忍,今日便饮下此杯,以作赔罪,如何?”
“你、”裴才人表情瞬间僵了:“为了一个女人,太子你……”
怔愣之间,李玄夜已抬起手臂,一杯饮尽后,拱手亮出杯底,环顾一周,朗声问道:“诸位臣工,还有何言?”
顾雍脸色一变再变。
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赔礼道歉的举动!
成何体统!
还没有坐稳那个位置呢!就敢这样恣意妄为,万一引发朝野不满,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索性摆出一副死谏之态:“殿下!你是一国储君,怎可为了一介废妃而折腰!”
他衣袖一甩,“噗通”跪在了太子面前,铮铮诘问:“你难道不怕落下个多情的骂名吗?!”
多情?
太子殿下似乎颇为意外,深深地看了顾雍一眼。
有内侍躬身向前。
李玄夜将空了的酒盏丢给他,拂袖在皇帝左侧的位置落座。
男人历经磨炼,帝王气度初成。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孤向来最是冷淡薄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语气懒懒:“怎么到了舅舅眼里,竟成了多情心软之人?”
顾雍瞬间难堪到了极点。
太子殿下还不打算放过他,手指叩在案上,如檀板击节,让人心尖发颤:“去年你回京,在宣政门外,孤和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忘了?嗯?顾大人?”
一番话云淡风轻,却让顾雍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