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退下后,刘清潭瞅见皇帝烦躁得将手中的折子都拍下御案来了,便连忙呈上安神的贡茶。
再拾起地上的奏折,署名是御史大夫黎干,于是,鬼祟的目光迅速撇过其间的文字,瞄到“独孤妃为后,韩王为东宫”字样。
“清潭啊。”
皇帝带着忧愁呼唤,刘清潭自然是要劝尉,温和地应说:“不知黎大夫劝了大家什么,又让大家劳心了。”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眸底沧桑:“左右还是立东宫的事情,前脚雍王一党刚贬过郑王拍拍屁股走了,现在靠向韩王的人又打着贬雍王的名号跟来了。”
刘清潭笑着俯身奉茶,微微启唇似乎是有话要说,这种小表情难逃皇帝的法眼,于是圣命探问:“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憋着。”
“大家恕奴直言,奴才敢说。”
皇帝不耐烦地点点头,闭眼按摩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藏私心的话便毕恭毕敬地道来:
“郑王与雍王年少有为,在他们之间的确是难以抉择。可陛下不要忘记了太子之母则为国母,安史之乱一出,崔氏为杨贼外戚,沈氏又身负污名,更不容于皇室,都不堪为国母之表率。眼下大唐百废待兴,正缺国栋人才,独孤氏一族乃武将侯杰,人杰辈出,宜拢络人心为大唐效力。独孤妃的韩王虽年幼,胜在稚子性净,毫无争位之意,陛下又正值英年,何患没有精力去栽培东宫。”
“嗯,不错!就是话说多了点,你的想法与黎干真是‘道殊同归’。”皇帝倏地睁开眼睛,一双吊眼如同宝剑出鞘,睿智炯亮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老奴日日在圣驾身边侍奉,怎会有与他们相商的机会,道殊同归说明如此想法的不只是奴一人。”听闻圣言有嗔意,刘清潭惶恐跪下来,忙辩白。
“朕早恕你直言,你无需惶恐。”
“大家英明。”刘清潭暗自松了一口气。
皇帝想到其中不妥,笑了笑说:“独孤妃一族本姓李,朕与她早违了‘同姓不通婚’的婚律,她若为国母,岂非天子先触法。这一点,清潭啊,你怎么没想到呢?”
当朝,同姓之人不可通婚,故皇帝如此说。
刘清潭巧舌如簧:“大家即为天子,谁敢说天子不是。时至今日,前朝妃嫔之中,比这大有议论的多了去了,谁又敢责天子的不是。再者,独孤妃不恢复本姓,自然不落人口舌。”
这一字一句,都是朝韩王靠拢的意思。
可眼下大唐才遭过劫难,十岁小儿如何立为东宫!
皇帝再宠爱韩王之母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实在觉得宦官的话无趣得很,挥挥皇袍赶人:“朕静一下,下去做你本分去吧。”
刘清潭退出甘露殿,去吩咐小官宦洒扫事务时,遇见赏景的独孤德妃,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无其事地行礼,走过。
御花园中,黄莺婉转,大好春光景致万千,牡丹新发,蛱蝶款款飞。
“旻旻……”独孤妍在这一头慈爱地招手。
小公主从那一头的牡丹花丛中跑出来,花香浸染了薄薄的春衫,影过,风生香,蝶从她身边飞过,小手捧着一朵重瓣层叠的云霞牡丹亲昵唤向母亲,“娘娘,娘娘……”
独孤妍迎上去,半蹲扶望着女儿,旻旻便将牡丹花插入母亲的高云发髻,稚气吟着刚学会的诗句:“‘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娘娘如此动人,人衬得花更艳丽,花便染得人生香。”
一张小嘴,被母亲教得贯会讲甜话,引出一阵咯咯笑声,身边的宫娥也跟着笑眼盈盈。
独孤妍的手掌抚着女儿灿烂的脸庞,笑问:“旻旻,还记得娘娘给你讲过‘爱屋及乌’的故事吗,要是你耶耶站在面前,可知道如何逗他开心?”
旻旻自小会察言观色,聪明伶俐,明白地点点头,又贪入花丛忽隐忽现,顽闹地惹一身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