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站在雍王府之颠,遥望东宫,有道是祥云西去,紫气东来,李适仿佛能看到那飞檐云角都焕发着熠熠的紫色光辉。
身后有脚步声,带着凌霄花粉的清香,他就算不转身,也熟悉来人的味道,启唇笑问:“你来了。”
“嗯,我是来跟大王辞行……”言辞顿了一下,商音改口,“喔,不,您如今是太子,应该尊称一声‘殿下’。”
如此前言,他眉头一皱:“辞行?”
商音扬起脸庞,容颜上添了几分孤高自诩的颜色:“我本就不是雍王府的人,如今更不是东宫的人,那是何等高贵的地方,易进难出,更甚还是竖着进横着出,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还请殿下放我回雅颂乐坊吧。”
刮过的风不解风情地吹乱了她的鬓发。
李适凝望,她捋起青丝别至翠翘旁,她一如既往暖色系调的橘红衣裳装扮,柔亮飘然,袅娜身姿迎风而立,像是要飞到天边的云彩,额间点缀的红鸟翠钿,仿佛暗喻着飞鸟的自由。
“我以为你不会走的。”
“商音想要的,您未必能给得了呢。”她平静的口吻,回答了句俗之再俗的话。
“我希望,你想要的只是一个我而已。”话像海面上的泡沫,忽的破开。
商音认真望他,噗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敞开心扉:“你所希望的,就是我想要的。不同的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你,不是雍王,不是储君,没有三妻四妾,也无需深宫六院。”
最重要的说不出口:更不是那个纳了阿姊的你……
“商音,你心中是有我的。你要懂我,父亲不给我母亲皇妃的名分,我就必须要当太子!否则,我母亲的遭遇就一点都不值得。日后的千载史书,难道就记载着我母亲是个弃妇吗?!我要当皇帝,我让后人看到她的尊号,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更何况,我身为大唐的皇子,心中要装着黎明百姓,要为天下社稷,我的心情,你能明白吗?”
她何尝不懂他炽热的孝子心,怎会不明他的抱负。第一次见他时,便是他跪求在太极宫门前,此番立得储君也是他日夜期盼的。她欣然而笑:“我明白。太子有鸿鹄之志,将来定是明君。”
说毕拿出那枚蔓草蝴蝶簪递到李适手里,“此物还是交还于你,我就不带走了,省得我日日夜夜地担心,唯恐粗心的我会将它遗失,那样我罪过可就大了。”
逆风翩翩,商音转身而去。
“太子妃。”疏忽,李适在身后咬字清楚地唤,“太子妃这个位置,是你。”
商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地笑,她早就知道。
只是眼下该回雅颂乐坊了,回到她应该有的生活里。
而她的阿姊,王歆,也有了新的称呼,太子的王良娣。蒹葭也没有回到王歆身边,而是留在了李适身边服侍。
商音回来的第一天,乐坊就接了新的活计。
有户人家要为小女儿挑选一位资深女乐师,以其说是挑选,不如说是挑剔。倒也不是东家挑剔。他家请了几个乐师,就有几个乐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连个谱字都没能传授出去。原因未详。
偏偏这东家从不放弃,经常游历于长安城的出名乐坊,却找不出一个可以教得女儿的,实在无处可寻了,只好图个机缘把希望落在没什么名气的雅颂乐坊里。所以,如今贵府上派了一个仆人来喊话,叫乐坊筛选一下人物,年岁二十以下的韶华女子去府上应聘。
第二天一开市,商音整顿整顿,就要带着同伴出发了,临走前胡师傅对商音是千唠叨万嘱咐,双眼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我可告诉你,这户王家家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财,哎呦呦,还是挥霍不完的那种!虽不是为官人家,却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她们三两半斤的为师都不抱希望了,你可一定要使出浑身的仙乐仙术呐,哪怕妖术也行!一定要迷住那个学徒小女,得了工钱还不算,可得要狠狠捞一笔赏赐的油水回来!他家拔一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