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风君兮就回了林鸾别院,在风婉兮身边的时候他没觉着伤心,反而心情很好的说着话,可是等下了山,那些平和的心境就理他而去了。
伤心有,失落有,愤怒也有。
伤心事因为失去了他最亲的妹妹,失落是这次不能和沈钟贤一起去看她,愤怒是因为襄王和惠安师太的态度。
父亲潦草的祭拜,母亲一心向佛的不闻不问,让他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
到了晚上更是毫无睡意,脑中反复都是风婉兮最后在他身边的那几日。
那时风婉兮已经病入膏肓了,整日整日躺在床上,一天间清醒的时候不过三两个时辰,大部分都是在昏睡的,风君兮和沈钟贤特别怕她从此睡过去,因此清醒的时候总是不住的和她说话。
“哥哥,若我以后去了,一定要将我葬在一个景色宜人的地方,最好是在山上,这样我就能看的很远很远。”
她很虚弱,脸色苍白无血色,脸颊瘦的有些陷下去了,但是眼神澄澈,说起她的后事的时候一点都不避讳,像说明天要喝点什么汤似的那样平静。
她一直病着,只在院子里养病,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城郊,那只有寥寥几次,她一直想着去外边,一直向往着外边。
那时候他的怎么的回答的,他仿佛还记得。
“别说傻话,待你好了,哥哥便带你去出去骑马打猎,去游湖好不好。也带上钟贤。”
他知道这是假话,他的妹妹可能永远也不会好了,可是他却不想她放弃。
“好,咳,咳,咳,咳?????”
风婉兮咳了好一会,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她已经虚弱到一场风寒都能要了她的病的地步。
“哥哥,你答应我的,别把我葬在明陵,我不要冷冰冰的。”
她执着着,想要他答应。
明陵是皇陵的一部分,这里埋葬的都是皇室宗亲,按理说风婉兮去后不出意外也是要葬在这里的。
风君兮看着妹妹执着的样子,终是点了点头。
风婉兮得了答案,那毫无血色的脸上荡开了笑容。
这些反复的场景让他心中情绪翻涌,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将要控制不住了,他翻身而起,拿上外衣朝外边去了。
茗墨本来在迷迷糊糊的守夜,这种特殊的日子他是不放心公子一个人的,本来前半夜没有什么事,可是后半夜他却突然掠身而去。
茗墨看着风君兮的背影,来不及喊人,更没来得及及追上去。
风君兮了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转,直至走带了齐宅的大门前。十三的月光异常的皎洁明亮,驱散了黑暗,让他能看见那门上牌匾上的大字。
他有苦笑良久,浑浑噩噩的,竟然是走到了这里。可是既然来了他也没想就这么回去,转身退了几步,助跑几下,而后纵身一跃,进了齐宅。
齐宅他已经来过几次了,还到过纳兰疏影的院子,对这里的路熟稔的很,小心的避过了几个看守的婆子,就走到了纳兰疏影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微微的风声,他站阴影处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的打开了一扇窗,跃了进去,正是纳兰疏影的闺房。
屋里好像没有守夜的丫鬟,到让风君兮的行动更自如了。月光从敞开的窗户里撒进来,他借着微微的光亮,轻手轻脚的走进床榻,看着掩好的床幔,微微自嘲,没想到他也有做登徒子的潜质。
然后他抬手慢慢撩起来了床幔,小姑娘拥着被子睡得沉。瓷白的小脸陷在了软枕中,似乎是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微微上扬,透着笑意。
他就站在那,呼吸都放轻了,看见她,风君兮的心里突然就安静了。
他也并没有想做什么,只呆了一会,转身就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时候突然就想,这齐府的看守真是太弱了,他这样一个大活人进来竟然没有人察觉。还有纳兰疏影的屋子里,没有丫鬟守夜,竟然让他来去自如。着实让人担心。
这一日,不只风君兮一人在神伤,还有远在吴城的沈钟贤,此刻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边关战事已经稳定,沈国公率兵退敌三十里,靼鞑被打的溃不成兵,如今正在商议归降之事。
沈钟贤也得了几日的空闲,而这日正是风婉兮的忌日,沈钟贤特意跟他老爹告了假,着人买了几坛子酒,然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里。
吴城的酒自然赶不上京都的酒香醇浓厚,更是辛辣无比,沈钟贤很快就有些醉了,他趴在桌上,眼神有些迷蒙。
从前这日都是他与风君兮一起的,两个人喝着酒,回忆以前和婉兮在一起的时候,有个人插科打诨好像也没有那么伤心,可是如今只有他一个,那铺天盖地而来的伤感仿佛要将他溺毙。
“钟贤哥哥,给我娶个嫂子吧,别等我了,你好好的,下辈子,换我等你,下辈子,下辈子,下??????”
这是风婉兮最后和她说的话。
他明白婉兮的意思,她怕他等。风君兮以后会有心心相印的人,而他心中的人已经要去了,风婉兮怕他无尽的等下去。
世人都觉着沈国公的二公子吊儿郎当风流不羁,其实只有风婉兮知道他是一个特别执拗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
他握着她的手,连稍稍用力都不敢。他告诉她,这辈子不会等她,下辈子你等我。
风婉兮信了没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假话。
后来婉兮真的去了,沈钟贤将近一年,每日喝的酩酊大醉,许多亲近的人都怕他为风婉兮寻死。
“婉兮,惋惜,取得破名字,呵。”
他似乎醉的更厉害了了,嘴中呢喃,却还是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没注意,将一坛子酒推到了桌沿,“哐”的一声,落下去,摔碎了,酒流了一地,沈钟贤只是打眼看了一下就收回了眼神。
“我不会死的,我怎么能死呢,我就要等她,气死这个死丫头。”
他双手擦干眼泪,不知想到了什么,恍然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