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眸深深地映在了兰若的记忆中,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兰若只觉得浑身发寒,从皮肤到骨髓都冷得彻骨。
只是想到那一幕,她的心脏就猛地一缩。
这个楚千尘哪里是什么小白兔,皇帝、皇后、太子妃他们全都被她耍了,她简直就是丛林中的一头豹子。
一个下个月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居然在谈笑间就取了一人的性命,而且,她对此毫不动容,毫不在意,就仿佛她不是第一次这样杀人。
是了,这个楚千尘让她想起了那些锦衣卫,令她不寒而栗。
楚千尘挥了下手,示意兰若退下。
兰若身子一颤,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边,只希望楚千尘彻底把她忘了才好。
哎,她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上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她除了听话外,也没有别的路能走了。
跟对方相比,她不过是一个蝼蚁,可以轻而易举地被踩死。
楚千尘美滋滋地吃着绿豆糕。
她到底是对这个兰若姑姑十分满意,觉得留这么个人果然还是挺有用处的,瞧瞧,都不用自己花心思去跟太子妃解释什么。
楚千尘吃吃点心,喝喝果子露,很是惬意。
楚云沐和顾之颜也被她感染,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相比之下,周围的其他人则出奇得安静。
平常在中场休息时,看台上一般都十分热闹,或是讨论上半场比赛,或是闲聊,或是商议下半场的策略,而此刻众人却有志一同地待在各自的座位,似乎还没从那场行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四周静得有些诡异,连空气中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休息了一炷香功夫后,下半场比赛就开始了。
又是一声震耳的鼓声响起,那白色的鞠球再次高高地飞起,一众少年少女们策马争相追逐着。
经过方才的中场休息,大部分人已经缓过劲来,一个个又变得精神奕奕,战意十足,尤其是上半场落后了几球的红队。
三皇子顾南臻如一道流星般飞驰而过,率先抢到了鞠球。
他自得地一笑,可下一瞬笑容一僵,顺王世子策马从旁边蹿出,从他手下抢走了鞠球。
顺王世子没恋战,高喊了声“云逸”,把鞠球打向后方的楚云逸。
楚云逸有些心不在焉,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接球,他的鞠杖先靖安侯二公子彭仲慎一步接住了球。
一袭红衣的彭仲慎不死心地还要去抢球,鞠杖刁钻地挥了过去……
这一幕看得楚云沐异常亢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抬手指着楚云逸扯着嗓门喊道:“二姐,快看,大哥被人盯上了!”
“二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比大哥厉害,给你长脸!”
楚云沐早就把他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像大哥一样厉害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跟什么!楚云逸的脸都黑了。
他还在这里呢,轮不到楚云沐一个五岁的小屁孩给楚千尘当靠山!
楚云逸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精神一振,他振臂一挥,鞠杖重重地打在了白色的鞠球上,一招“百步穿杨”从几百步外就直接把球打入了那道窄小的球门中。
这一球把蓝队的领先优势拉到了三球。
四周炸响一阵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看台上的观众们连连叫好,如海浪般一波高过一波,吹散了之前的阴霾。
接下来,楚云逸全心投入到了比赛中,他与顺王世子等人越大越顺手,配合得如鱼得水。
正午时分,一阵呜咽的号角声吹响了,几乎同时,楚云逸振臂一挥,又是一球击入球门,结束了这场比赛。
楚云逸所在的蓝队最后一共领先了四球,以毋庸置疑的优势胜出。
看台上再次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如雷动似潮涌,顺王世子得意洋洋地策马绕着场地跑了半圈,喜不自胜地欢呼着:“赢了!我们赢了!”
楚云逸瞧着比顺王世子低调多了,唇角只是微弯,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看台上的楚千尘。
楚云沐愉快地对着楚云逸挥着手臂,楚云逸懒洋洋地也对着他挥了下鞠杖,心里想的是楚千尘答应给他打弓的事不会赖账吧?
他决定去提醒一下楚千尘,却被顺王世子等人拉走了。
“太子殿下,我们今天胜了这场比赛,您要给我们什么奖励?”
顺王世子是太子的堂弟,讨起赏来是一点也不见外。
顾南谨心事重重,方才其实根本就没留心下半场比赛,不过他没看,也自有杜公公会提醒他。
他笑容满面地看向顺王世子与楚云逸等人,赞道:“很好,少年出英雄,今天孤就赏你们每人一匹宝马、一柄青龙剑。”
太子的赏赐本就不在于其价值,而在于其意义,蓝队的一干少年皆是目露喜色,神采焕发,纷纷谢恩。
顾南谨转头对迦楼道:“听闻乌诃大皇子也是各中高手,可有什么能指点他们的?”
顾南谨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食指轻轻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乱如麻。
下半场比赛开始后,他又试着起过几次话头,但是,乌诃迦楼一直不肯接他的话。他也知道今天肯定是谈不成联姻的事了。
这场行刺在众目睽睽下发生,必须要给乌诃迦楼一个交代,否则,对方对大齐怕是难以释怀。
只是想想,顾南谨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在羽林卫和宫人中竟然潜伏着两个刺客,有二就可以有三,也许还有更多,就像是钉子般深深地扎根在宫廷中……
就算是没有乌诃迦楼,自己也必须揪出那些钉子,否则,下一刻被刺杀的人也许就是父皇与自己了。
迦楼坦然地与顾南谨对视,“指点不敢当。”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楚云逸,问道:“楚公子,你骑的马不是你惯常的马吧?”
他浅笑着,那从容自若的神情与行刺之前相差无二。
很显然,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船过水无痕。
楚云逸微微一愣,差点要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平日里常骑的马已经十七岁了,是一匹老马了,他已经很少把它骑出门了。
楚云逸那惊愕的表情给了所有人答案。
乌诃迦楼果真是目光如炬,没什么瞒得过他的眼睛。顾南谨对他的忌惮更深了,心中浮现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南昊有这样一位未来君主,这对大齐而言,实在是祸非福。
迦楼又道:“我赠你一匹大宛马。”
大宛马?!
众人一时哗然,艳羡地看着楚云逸。
大宛马可是汗血宝马,赫赫有名的宝马,比西极马还要更胜一筹。
连顾南谨都难掩惊讶,眸色变得更幽深了。
见楚云逸请示地看向了自己,顾南谨若无其事地笑道:“楚云逸,这既然是乌诃大皇子的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
他心里却是思忖着:也许是迦楼想借着赠马给楚云逸回报楚千尘的那一箭,那么,他这算是有恩报恩,亦或是为了不有所亏欠呢?
无论如何,楚云逸必定是今日这场马球比赛最大的受益者,被顺王世子等人怂恿着做东去云庭阁吃饭。
热热闹闹中,众人散了场。
顾南谨亲自送迦楼一行人离开,自己倒是没急着走。
阳光依旧灿烂,可是顾南谨的周围却霎时如同阴云笼罩般。
芙蓉园的管事太监和羽林卫的指挥同知直接跪在了被阳光烘烤得几乎可以煎鸡蛋的地面上,两人皆是冷汗涔涔,面白如纸。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们当然责无旁贷,降职那都是轻的。
顾南谨已经坐上了太子的金辂马车,他信手挑开窗帘一角,板着脸冷声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管事太监先答道:“回太子殿下,死掉的内侍名叫王于河,他是九岁进的宫,当年豫州水患,随难民逃难到京城,这些年一直规规矩矩……”
管事太监心里也冤啊,这都进宫快十年的内侍了,一直安分得很,他又怎么会想到这竟然是个刺客呢。
指挥同知紧跟着回禀起荣韬的身世来历。他与王于河相差一岁,也是那年豫州水患时的难民,这些年同样是老实本分,不功不过的。在羽林卫,这样的人太多了。
顾南谨神色更冷,又问:“杀人的那个呢?”
他问的是那个小胡子侍卫。
指挥同知忙又答:“他叫赵彦章,祖上三代都是冀州人,十五年前进的军营,一直待在五军大营,去年刚被提拔到羽林卫。”
暂时来看,赵彦章与这两个刺客的来历迥然不同,应该不会是同伙。
顾南谨眯了眯眼。
他也没说话,杜公公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让人把赵彦章提了上来。
赵彦章很快就来了,也跪了下去,对着车辇中的顾南谨行了礼:“参见太子殿下。”他的脸色也是惨白,神情局促。
顾南谨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你为何杀了荣韬?”
“回太子殿下,当时末将看到荣韬的右手在动,以为他又要射暗器,这才……”赵彦章的头伏得更低了,身子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指挥同知补充了一句:“太子殿下,荣韬的尸体已经检查过了,他的短靴中各藏有一把飞刀,不过他当时失血过多……”
当时,多摩砍下了荣韬的左手,他失血过多,照理说,已经十分虚弱,到底还能不能摸出飞刀,实在是不好说。
顾南谨盯了赵彦章片刻,最后只给了一个字:“查。”
乌诃迦楼在大齐的皇家园子里被行刺,刺客还是大齐的侍卫与内侍,就算是他平安无事,也不是能一句话能搪塞过去的。
想着,顾南谨又开始头疼了,不知道第几次地庆幸着:幸好迦楼没死。
“摆驾回宫。”
随着顾南谨一声令下,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顾南谨放下了车帘,目光看向了坐在他身侧太子妃,沉吟着问道:“太子妃,你觉得楚二姑娘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