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娘哭干了眼泪,杏仔却一颗眼泪也没有。这孩子有着老宋家人明显的特征:宽眉,大眼,长条脸,豆芽菜般的体形。他的双眉始终紧凑着,像是世人都欠了他什么?让他永远难以舒眉展容似的。他的两唇紧闭,不大爱说话。给人的感觉是,这小子比同龄人甚或大点儿的娃崽儿都要有心计,但不形之于外,内敛深厚。
福生娘进村后,直接找到大队办公室。见没人,就进了卫生所,央求姚金方去找村干部,自己和杏仔坐等着。
酸杏听说来了祖孙俩找自己,猜测到是福生娘。他一路小跑着从家里赶过来,见福生娘确实老了。当年,自己结婚的时辰,还是福生娘给帮忙做的喜被。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已是满脸皱纹一头华发,精神头儿也精减了不少,说话含混不定,心事重重,一副历尽沧桑阅尽人世的衰败景象。
酸杏道过一路上的辛苦,就问,咋没去福生家呢。
福生娘淡淡地回道,不用呀,找到你就行哩。一坐进这屋子里头,再见着你,我这颗起落不停的心呀,也就放下咧。
酸杏让姚金方赶快去地里喊福生回家,自己要陪着她回家。
福生娘茫然地问道,我哪儿还有家呀。大队能给安置个看山屋子住下,饿不死人,也就满足哩。
酸杏知道她不想去福生家,就道,老嫂子,看你说哪儿的话。你的西院都给收拾出来了。重又修整了院落,泥了墙,板板正正的呢。木琴还把自家被褥和锅碗瓢盆这些过日子的家什都拿过去咧,福生也把米粮和柴草都安置好了,就等你回来住呢。
福生娘有些不相信。她道,那倒感情好,我这就掉进了福囤里咧。
酸杏不再费劲解释。他提起脚下的两个提包,领着祖孙俩来到福生家,并指给她看。
福生娘见到了老宅子,心下激动万分,眼角上竟挂上了泪花。路过福生家门口时,酸杏要往里面领。福生娘只是慌慌地朝里瞥了一眼,脚不止步地匆匆过去,直奔西院紧闭着的大门。大门鼻儿上挂着锁,仨人就站在门外候着福生来开门。
没等福生回来,钟儿倒先一蹦一跳地回来了。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门外的几个人,就要往自家院里钻。
酸杏把他叫住,说,这是你奶奶,快叫哦。又对福生娘道,这是福生的小娃崽儿,叫钟儿。
福生娘上前一把攥住钟儿的小手,一时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福生满头大汗地赶回来,见着娘问了句,回哩。娘回一句,回哩。娘俩便没了话可说。
西院里的确像酸杏说得那样,里里外外都重新泥抹了一遍。柴米粮油及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虽是家具摆设简陋了些,显得屋里院内空荡荡的,但居住生活上没啥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