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正在加紧给等儿找婆家,已经谈定了一个主儿,都是春儿和郭仁两口子出的力,也约定好了,就在这几天里,让等儿去春儿家见面相亲,桂花早已给等儿约法三章,必须得去相亲,还不能提任何反对意见,只要男方看中了等儿,又不挑剔山里人家,这事就算板上钉钉儿了,等儿就偷空儿一天几次地逼人民想办法,说你再想不出法子来,我就去上吊哦,就是死了,也不去那家屋檐下呢?人民能有啥好法子可想,唯一的本事,就是暗自焦心上火,自己胡乱地折腾自己,折腾完了自己,再去折腾洋行和京儿,死缠硬磨地叫他俩人帮自己拿个主意,京儿更是处理不了这种事情,他只是跟着撒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洋行倒是出了个主意,却是个馊主意,就是叫他俩生米做成了熟饭,任天老爷也是没有办法的,但是,人民又忠厚得要命,怎么也做不出这种事体来,于是,几个人只有着急上火的份儿了。
今黑夜,等儿又一次找到人民通报情况,说娘叫她明天一大早就跟人去镇子上相亲,还把大娘兰香和茂林媳妇雪娥也拉上了,她逼人民再次拿主意,要是再不想法,恐怕俩人真的就要走上分手的绝路上了,等儿还再一次地提出,实在没法,咱就私奔算了,人民也有些心动,毕竟是捅破了天的大事,他又一时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洋行的心情很好,见愁苦得失魂落魄蔫头耷脑的人民,他心下很是同情,就问人民,是不是等儿娘又要给等儿找婆家了。
人民说,赶明儿一大早,等儿就要去相亲,你说,我可咋办吔,现今儿,我连寻死的心思都有了。
洋行笑道,不行的话,咱就叫上京儿、柱儿、夏至和公章几个人,赶在等儿娘的前头,先去把抢你婆娘的人打跑了,看她们还能相成亲吧!
人民气道,你又在捉弄我呐,要是打人能解决问题,我早就动手哩,还用得着你们插手呀,好主意不出一个,尽想些馊点子来糊弄我,啥意思嘛,都想看我的笑话吧!
正说着,京儿和夏至也来了,洋行就把等儿明天被逼去相亲的事讲了,叫他们也都帮着出主意想办法,几个崽子唧唧咕咕地捅鼓到了半夜,最终拿出了一个损人的主意来,关于这个损主意到底是谁人先提出来的,事后,几个人都争着往自己身上揽,都说,要不是我出的主意好,等儿早就躺在别人床上了,还能有你人民份儿么。
这个损人的主意,说简单也简单,但非常有效,不仅把北山村的那个倒霉蛋辞得无怨无悔,还逼迫得眼泪汪汪的桂花,心甘情愿地把家中的宝贝,急切地拱手送给了原本看不上眼的人民。
据说,第二天一大早,桂花就托兰香和雪娥陪着等儿出了山,等儿竟然乖顺地相跟着,没有一丝儿别扭不配合的意思。
一行仨人来到春儿家,催她快去把小伙子喊来相亲,郭仁不敢怠慢,屁颠屁颠地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把那个倒霉蛋领进了家门,
小伙子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主儿,他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儿地打量着顺眉顺眼的等儿,看来,小伙子已经看中了等儿,眼眉间现出丝丝的喜气来,兰香和雪娥也觉得这个娃崽儿不错,一个庄户人家,只要忠厚老实,家风清明,勤快能干,就是上等人选了。
众人相坐着,闲谈了一个时辰,主要是借着闲谈的空当儿,仔细观察崽子的言行举动,好回去跟桂花详细汇报,看得差不多了,兰香就想让崽子先回去,等女家的回音。
这时,等儿突然提出,要和小伙子单独说句话,兰香等人还以为,等儿已经看中了他,急不可待地要和他谈拢感情呐,她便一边笑着一边打趣道,快闪开点儿吧!等儿要卸磨杀驴了,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往外撵媒人了,这天底下,到哪儿去寻这么没良心的人哦。
待屋子里只剩了等儿俩人后,小伙子立时竖起耳朵,美滋滋地静听等儿要说些什么?
等儿讲,今儿来,是叫家人给逼迫的,不敢叫娘伤心,我才赶来应场,看你也是个实诚人,我也不敢骗了你,省得日后嫌我没讲清楚,我在村子里早就有了相好的,已经好几年了,都在一起过了夜,现今儿,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他的娃崽儿,就因为我娘不同意,才逼着我来相亲,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应了这门亲事,再去把肚里的娃崽儿想法打掉了,好跟你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你看行不。
等儿的话还没讲说完,小伙子早就“扑棱”一下站了起来,他脸色紫红,怒气冒出了眼眶,他啥话也不讲,抬腿就出了院门,兰香等人还在大门口候着呐,见小伙子怒气冲冲地奔出门去,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体,就一个劲儿地追问,看中等儿了没有,小伙子恨恨地撂下一句话,这样的破货也敢拿出来骗人,都欠揍了吧!说罢,便一溜烟儿的远去了。
兰香和春儿等人大眼瞪小眼,一齐愣住了,俩人又一窝蜂儿地拥进屋子,追问等儿,你俩人是咋的啦!怎么刚才还好好的,咋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等儿就嬉笑,说讲个玩笑,就把他惹翻哩,要是成了亲过上日子,不得见天儿翻脸呀,这样的人家,不跟也罢。
至此,等儿到山外相亲找婆家的事便彻底告吹,桂花当时就没了精神头儿,她心下还纳闷道,等儿这么个人物,人家咋就看不上呢?一定会有啥因由的,她就捎信,让春儿立马打探打探。
很快,春儿专程赶进山里,悄悄把男方不同意的原因讲了,说等儿已经怀上了别人的野种,人家当然不会答应了。
当时,桂花就黑血涌上了脑门儿,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说人民这个狗杂碎,真的把等儿给糟蹋了么,这可咋办哟,我可咋出去见人哦,守着春儿一边唠叨一边痛哭流涕,吓得春儿赶紧捂住桂花的嘴巴,说,二婶,这种事万不敢声张的呀,要是传了出去,等儿这一辈子就算完咧,连咱家的名声也就臭臭的了,谁也甭想着进出人面场啦!
桂花也醒悟过来,她赶紧压低了哭泣声,眼巴巴地望着春儿,向她讨主意。
春儿绞尽脑汁地想炸了头壳儿,最后,她出主意道,反正等儿和人民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连崽子都种下了,还能有啥好法子,就让等儿赶快跟人民成亲呗,要是再不快点儿,等儿的肚子挺大了,可真要弄出天大的丑事咧,这种事,也只是你我俩人知晓,万不敢叫第三个人知道哦,等俩人过门成了亲,就算传了出去,也不打紧啦!反正都是两口子了,看谁人再敢嚼舌头根子。
桂花也是明情,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只是她心下仍不甘心,犹豫不定,春儿一遍遍地替她分析此中的厉害之处和后果的严重性,终是把桂花说通了。
桂花长叹一声,幽幽地道,我打心眼儿里想把等儿嫁到山外去,日后,也好替全家搬出山外作准备呀,万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叫俩狗崽子抢了先,我的命咋这样苦哦。
接下来的日子,桂花没有了任何指望,她只得把等儿偷偷地狠骂了一顿,又在村外堵住人民,连打了他几个重重的耳光,叫他赶紧回家,叫大人来提亲,把俩人好歹拾掇在一块,好封堵村人的嘴巴,尽快灭了捅破天边儿的口舌是非。
在酸杏一家人惊喜及全村人惊讶的目光里,俩家人紧锣密鼓地筹办着婚事,桂花已经没有了任何要求和挑剔,只要把俩崽子尽早搬进一个屋子里就行,万不敢有丝毫地耽搁和犹豫。
此时,已近年关,隆冬腊月里的寒风刺骨如刃,将桂花削剪得没有了一丁点儿脾气,
由于有了充足的资金作后盾,工程进展极为顺利,正向山外突飞猛进地掘进着。
或许是被迫停工期间的休整,使村人近乎衰竭了的体力得到重新恢复;或许是村人见到木琴们一下子搞来了那么多款项,心中立时有了底气;或许是村人看到修路大业成功在即,再努力挣命一把,就可以完成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心愿,总之,村人再一次调集起周身力气,鼓起冲天干劲儿,向剩余路段发起了最后冲击,原先弥漫在工地上的悲观消积情绪早已一扫而光,代之以高昂地激情和近乎悲壮地舍命相拼。
砸了手指,碾了脚丫子,都算是小事一桩,没人敢拿这儿当回事,若是有人四处张扬吆喝,必会遭到周边人的耻笑,即使感冒发烧了,也只是躺在工地的帐篷里,打针吃药,暂时休息一下子,同时,还要腾出手来,做一些小来小去的轻快活计,能够出工劳动的村人中,决没有赖在家里不出工的,夜里,一些青壮年干脆住到了寒风刺骨的工地上,窝在单薄的帐篷里,一边彻夜拢着火堆,一边盘算着再苦熬上几天就可完成修路任务。
酸杏依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穿梭在工地上,尽可能地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还不时地鼓励和督促村人的劳动,酸杏是为了修路救人,才失去了自己的整条腿,他的举动,早已博得了全村每一个人的敬重和同情,因而,他的话语,他的鼓动,有时比木琴等村干部们的话都好使管用,木琴们心疼酸杏,多次劝说他不要出工,只在家里蹲着就行,酸杏死活不愿意,依旧一瘸一拐地跟在村人身后早出晚归,后来,人民和京儿见劝说不住,就跟洋行等几个崽子一起,见天儿用车子推着他上下工地。
在他的影响下,村里凡是能活动能搭上帮手的老老少少,全都拥上了工地,他们做不了多少活计,却起到了别人无法替代的作用,那种把修路当成自家建屋盖房嫁女娶亲的急迫心情和利人利己心念,深深地感染和带动着工地上的每一个人,从而,人们又激发出更大地热情和干劲儿,整个工地犹如一台开足马力的推土机,携着全村人的激情与梦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摧枯拉朽之势,向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山外奋力推去,并一步步接近那个圆满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