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琴的身子骨堪堪就要强了些,能够下地活动了,叫杨贤德等人一闹腾,她又急又气,病情又有加重的迹象,不过,她再也不能安稳地躺在床上休息了,杨贤德为了显示调查组的公正严明,叫村干部们一律蹲在家里候着,哪儿也不准去,随时听通知,到村办公室里问询谈话,这样,木琴不得不拖着病中的身子,随时赶到办公室,接受杨贤德的问话,一次不行,还要两次,三次,好像没有完事的意思。
她自己还算想得开,说,查查也好,前些天村里公布出来的帐目,一些人不相信,怀疑里面有假,这回是镇里来查的,村人总该信了吧!她想开了,福生却再一次被吓了个半死,他以为,木琴又要大祸临头了,能像那年交公粮似的平安无事,就算烧高香了,这回的动静和阵势闹得这样大,恐怕没那么容易了,他紧张得要命,没有心思干家里家外的活计,见天儿蹲在家里,如热锅里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安。
茂林当然要接受调查的,他是带头上访的人,又是遭人打击报复的直接受害者,最明了其中的关键厉害处,叫他来谈话,更主要的是深挖细找,排查引线,茂林虽然弄出了个“十二大罪状”,也都是听说猜测之词,真要叫他帮着拿证据寻线索,到哪儿去寻去找啊!因而,茂林面对镇调查组的谈话,便显得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也问不出个子丑卯酉所以然来,再加上茂林胆大包天地连镇里一块告了,杨贤德和调查组的人就生气,对茂林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跟审贼似的,从没个好脸色,茂林心里气不得怨不得,真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吐不出了。
最属倒霉的,应是振富了,他是主管会计,二十几年的村内帐目,全由他掌管着,上访问题又主要反映在帐目上,他便成了调查审核的重点人物,见天儿蹲在村办公室院子里,一旦屋子里有人喊一声,他就得哈巴狗似的跟进屋子,向调查组低眉顺眼地解释一番,解释过后,又叫人撵回了院子,等着下次再喊他,更令他难受的是,自己不敢到处乱走乱动,也不准跟村人特别是村干部接触,怕相互串了供,白天的一日三餐,必得老婆豁牙子亲自端了来,吃罢再端回去,夜里也不准回家,就在村办公室里搭个床铺,跟专查帐目的镇财政所干部一齐睡觉,名为协助调查,落实问题,实则被人监视软禁起来了。
应该说,最是罪有应得的,还是洋行、京儿和人民几个崽子,他们受了茂响的背后挑唆,头脑一发热,就动爪子打人,当然要受到惩处。
先是在打了茂林的第二天,家里的大人们便全都知晓了,酸杏恨极了人民的无知翻事添乱,抡着拐杖一蹦一跳地满院子追打人民,人民还不敢过分躲闪,怕把爹闪倒了累狠了,只得由着爹打累了,打够了,才算交差,京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被福生狠着心肠地踹了几脚,又被木琴没脸没腚地训斥了大半个晚上,回到西屋,又被叶儿数落到了下半夜,振富虽然没有动手打洋行,却也一反常态,顾不得怕洋行翻脸不认爷,劈头盖脸地把他教训了一个晚上,后来,还是柱儿来借睡,才好说歹说地劝下了振富,把脸红脖子粗的洋行救回了西院。
尤是这样,也就罢了,镇调查组的人来了,更是把这几个崽子当成了调查的重点对象,人证物证俱在,茂林身上的伤痕历历在目,抵赖不得,几人便一齐招认了,于是,随调查组同来的干警,就把几个惹祸的崽子单独叫进小学校教室里,狠狠地给上了一课,他们又要摸绳又要上铐子的,把几个涉世未深的崽子吓了个屁滚尿流,一个个噤若寒蝉,汗流浃背,最后,调查组的人叫他们在家里听候处理。
因了这几年村内帐目多,开支大,查得又细致,走访又广泛,调查组便住在了村子里,一直折腾了三、四天,最后查实,所谓的“十二大罪状”,除了镇里没把上访问题及时处理解决一事还算基本属实外,也就只有打人一事证据确凿,其他问题,一概查无实证,特别是木琴携家人到南京城公款走亲玩耍,更是荒唐至极,不仅福生的路费没有经村报销,就连木琴的费用,在振富几次催报销的情况下,木琴都没同意,她说,今年村里遭灾,杏果基本绝收,南京城里的客户也都辞了,等于自己没给村里干事,就当自己跟福生回了趟娘家走了回亲吧!啥费用也不叫村里承担。
杨贤德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半悬着的心肠,从心里讲,他也不愿意木琴等人出事,杏花村好容易出了个木琴,替镇子树起了一个杏果品牌,真要倒了,不仅是镇里的损失,他杨贤德也推脱不了干系,更不好向上面交代。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在警告村人不准再对上访人打击报复的前提下,处罚打人的几个崽子,叫他们全额分摊茂林被打期间的所有医疗费用和误工费,并向茂林当面赔礼道歉。
这赔礼道歉倒是做了,是守着调查组的面,逐个面对面地道歉的,但是,补赔费用的事却一时不好落实,茂林虽然被打得不轻,不过遭的都是皮肉之苦,受的是皮肉之伤,并没有弄断了胳膊腿或是排骨肋巴什么的,现今儿,也已经基本痊愈,他又没有想起要到医院去疗伤,又没有拿一分钱的药品,被打后,他就急着到县里去上访,并没有耽误什么活计,误工费之说,也不好定标准。
杨贤德灵机一动,说,就罚几个崽子给茂林家干十天农活吧!这样的处罚,叫人哭笑不得,既然镇长提说了,就得无条件执行,接下来的几天里,几个崽子装模做样地聚到茂林家的地里干活,其实是在装相儿磨洋工,哪会一心一意地给他干呀,有时,他们甚至是在有意糟踏茂林,不是铲掉了秧苗,就是锄平了垄沟,没出几天,雪娥便出面解散了这些磨洋工使坏的崽子们,再也不敢用了。
至此,茂林掀起的又一轮上访风波,在杨贤德亲自主持下,好歹烟消云散尘埃落定了,
杏花村好像又恢复了先前的生活秩序,村人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日里拼死劳命地赶做地里的农活,夜里就早早躺下安歇。
有精力旺盛的两口子,便不知疲倦地趁空儿赶做些夫妻间的业务,也有不谐和的,男人要把剩余的力气使将出来,女人偏偏没有性情,只顾了自己酣睡,便惹得男人大为不满,性子使过了头儿,俩人就要争执起来,男人非要上马扬鞭逍遥一回,女人则摆头晃身就是不肯就范,在深夜里,俩人就争吵骂架,甚至动了指甲拳脚,第二天,见人问起夜里的动静和手脸上的伤痕,都一律相互遮掩着,把事情一股脑儿地推到无辜的娃崽儿们身上,都指责对方,不顾家不管娃儿,不教训教训,那还得了呀。
有信的,就不再追问,也有不信的,便偷空儿把小崽子拽到一边,细细地盘问,小崽子不会撒谎,就算会撒谎,也搁不住大人的诱哄,崽子多半儿会把听到见到的场景坦白交代一番,说,夜里爹要跟娘一头儿睡,娘不乐意,俩人就吵架骂人,又问,咋个睡觉法,崽子说,睡觉就是睡觉嘛,还能有咋个睡法呀,大人便诱导道,睡觉时,是不是不老实呀,崽子马上忆起,说,是哩,一点儿也不老实,老是动,把床晃得噼哩啪啦乱响,还老讲梦话,唧唧哝哝的,弄得人睡不好觉呢?无聊的人们一旦得了这样的新闻,就要四处传播贩卖,搞得全村人没有不知晓的,刚刚平静下来的杏花村人生活里,又平添了一些热闹和笑料。
更有甚者,有人竟敢在大白天里也要弄景儿,就是酸枣两口子。
那日,正下着大雨,出不得门,做不得农活,村人便蹲坐在家里享清闲,酸枣婆娘因了跟随茂林闹哄着上访起事,早就没心思跟酸枣闹腾两口子间的那点儿事,随了起事的一波三折,她的心肠也是起伏不定喜怒无常,再加上两次上访都没有啥结果,心里烦闷得紧,她就愈发没了跟男人亲热的心思,酸枣被靠得心焦似火饥饿如狼,几次想腆着脸面跟她一头儿睡,就是不得如愿,幸亏镇里的人一通儿折腾,好歹把这事暂且压了下来,堪堪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婆娘也稍稍收敛了些野心,能够在家里蹲住了,酸枣见雨天无事,又吃饱喝足了,所谓温饱思**,就动起了淫火,他腆着笑脸,睁着馋眼,一个劲儿地朝婆娘身边靠,还要动手动脚的,婆娘不情愿,就嫌他老不正经,是个正经的下流坯子呀,酸枣见不能如愿,又底火中燃,便想来真的动硬的,逼迫婆娘就范,身子也靠上去了,手脚也开始不老实起来,甚至连推带拽地就要把她弄到床上去了,婆娘本就因为上访无果而心气不顺,便立时腾起了无名怒火,她一把推开了撕缠自己**烧身的男人,抡起床腿旁的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朝酸枣身上招呼,一直把他打得躲进了屋门后面,探不得头,脱不得身,俩人一时火起,只顾了撕缠,却忘记了闩大门,正打着呐,大门被一下子推开,就有人几个箭步窜进了屋子,
酸枣见茂山赫然站立在屋子里,立时觉得不妙,一个称自己叔的人,见自己被婆娘打成这等狼狈相儿,传说了出去,人面场上当然就没有一丁点儿面子,酸枣一激灵,猛地回过神儿来,他蹿出了门后,一把夺过婆娘手中的笤帚疙瘩,指点着婆娘的脑门儿,扭头对茂山道,这个不打不行呢?婆娘见外人在场,不得不暂且收了威风,招呼茂山落座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