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满月端上了一大盆蘑菇炖鸡汤,又从床底下摸出了一瓶子茂响都舍不得喝的好酒,她又把剩余的鸡汤送到了柱儿的门头儿上,让不能脱身的秀芳吃,她还把柱儿的崽子顺便领回了家中,此时,杏仔和柱儿已经热热闹闹地喝上了酒。虽然柱儿的酒量不大,但跟杏仔如此亲近地聚在一起,还是拿出了最大酒量来应对,没有留半点儿的力气。
聊起各自的生意来,柱儿告诉杏仔,自己店铺里的生意还算好,毕竟在村子里只此一家,没有什么竞争力,不过,他听说,冬至因为自己饭馆里的生意清淡,就准备关了,也想上商店,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像现今儿这么滋润了。
杏仔撇嘴道,他是看着你的店铺开得红火,就眼馋心跳了,其实,他的饭馆在四方叔经营的时辰,不照样是红红火火的么,我早看了,他这个人干啥儿都不行,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净贪图安逸,一事无成的,他自己干不成事,还要妨碍别人做事呢?你也要多长几个心眼儿,万不敢叫他把你的店面给搅合喽,不过,你也不用担惊,就他那点儿财力和本事,要想重起锅灶另开伙,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柱儿问道,那你说我咋办。
杏仔回道,想尽办法扩大店面规模,上全货物品种,盘好价格,他冬至就算再能折腾,也翻不了你的盘面呢?
这么讲说着,一瓶子酒就不知不觉地下了肚,满月又拿出了一瓶酒来,说道,再喝点儿吧!这是你爹前些日子捎来的,说是要等他回来再启的,咱就不管他了,先尝了鲜儿再说。
杏仔和柱儿都惊讶地抬起了头,柱儿问道,叔回了么,啥时回的,我咋不知呢?
满月知道自己一时高兴,便说露了嘴,她犹豫了一下,回道,都是自家人,也没啥儿可哄瞒的,前些日子,他偷偷地回过一次,是夜里回的,天不亮就走了,怕叫村人瞧见,他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跟谁也不准讲,连你俩也不叫告诉。
杏仔问道,他现今儿在哪儿躲着呢?可好么。
满月压低了声音回道,说是在市里一家建筑队里干事,也没瞧出受过啥样的委屈,跟往常一样呢?
柱儿问,叔在建筑队里做啥活计呀。
满月说,好像是负责招人手揽工程的活计,也不用动手动脚的,只凭着嘴皮子办事,受不着累的。
这是个好消息,让杏仔和柱儿悬了好几个月的心思终于放下了。
回到厂子里,又有新的消息等待着杏仔,那就是,王工终于回来了,并带来了“天然”厂这场官司的最新情况。
据王工讲:“天然”厂的官司很不妙,而“天野”跟“天然”的合作却充满了光明前景。
他到了省城,暗地里通过关系网,终于弄清了“天然”合作公司的底细,这家公司其实只是个皮包公司,跟北京城里的某个人物挂着钩牵着线,空有一些注册手续,却没有实体基地,他们不过是靠着招商放项目的手段伎俩,通过购买一些半新不旧甚或完全为境外企业淘汰下来的二手设备,从中套取高额的机器差价来赢利,一旦设备到位项目上马,再以合同中事先设计好了的猫腻陷阱,中止合作,携款而归,若要就此打起官司来,他们也不怕,既有上头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大伞罩着,还能凭借着合同中的条款,钻法律上的空子,堂而皇之地撕毁合同,取消合作事宜,你说他欺诈,合同却是双方自愿签署的,且所有程序全部是按照合同条款来履行的,难以搜寻到能够确认他欺诈的有效证据,谁要是跟他较真儿,官司打不赢不说,还会空惹一身骚,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自认倒霉。
木琴兴奋地问道,这么说:“天然”厂只能死逼着跟咱厂合作了。
王工十分肯定地回道,若不出现意外的话,就“天然”厂目前的困境,他只能跟我厂合作了,再无别路可走。
凤儿又担心地问道,要是“天然”厂购进的设备都是破烂货的话,咱还能用么。
王工坦然笑道,没事的,虽说有些设备会是国外企业淘汰下来的二手货,但用在国内企业里,算得上有着较高科技含量的机器设备,认真地维护维护,不仅能行,应该算是国内先进设备了。
王工的应答,犹如久旱不雨的甘霖,悉数滋润进了木琴们的心田,长久以来焦躁不安的心绪,终于安稳下来,并从内向外荡漾着一圈圈近乎亢奋了的涟漪,每个人都受到了感染,心事轻松了,脸色温和了,举手投足间尽显欣喜又自得的意味儿来,
------------
沈玉花真的开始走麦城了,她已经陷入了一场生死未卜前景渺茫的鏖战之中。
果如王工所说的那样,省城合作公司在沈玉花无休止地纠缠与逼迫之下,开始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沈玉花扬言,要通过法律渠道,来解决这场投资纠纷,她还没有考虑好怎样操作呐,合作公司就早已选聘好了专业律师在等候着,沈玉花正在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要在哪个法院提请诉讼呐,合作公司就已经在省城一家地方法院立了案,并通知“天然”厂在规定时限内前去应诉,沈玉花还没想好,应该叫合作公司承担怎样的经济赔偿和法律责任,合作公司就已提出:“天然”厂因不能如期履行合同,拿不出合格产品,造成了合作方严重的经济和信誉上损失,要求赔偿一百万元,并解除合作合同。
前线告急也就罢了,谁知,后院里又冒起了滚滚狼烟。
沈玉花也算得上是位深谋远虑的能人了,在与合作公司交火的前期,因了银行的还贷催逼,她就意识到,必须安置好大后方,让自己腾出更多的精力,来打好跟合作公司的这场恶战,因此,她才强拉上木琴和凤儿,共饮苦酒,痛诉衷肠,在这场看似斗智斗勇又真假难辨的感情交流中,木琴达到了自己的初步目的,为“天野”厂的未来大业做了胆大妄为地奠基,沈玉花的收获更多,她出乎自己意料地顺利达到了以下几个目的:一是银行穷追不舍地追讨贷款利息,被木琴的大力援手立时摆平了,二是稳固了大后方,腾出了自己所有时间和精力,以与合作公司背水一战,三是万一官司输了:“天然”还有个退路可走,不至于落得个倾家荡产屌蛋精光的地步,应该说,沈玉花的这步棋走得煞有深意。
让她万没想到的是,后院放火的,并非外人,而是北山村父老乡亲们亲手点燃的。
“天然”厂惹下的天大官司,早被厂内知晓内情的人传了出去,村人在经过了最初的惶恐和惊怕后,随即便纠结在一起,统一了意见,抱成了一团儿,他们就是抱着一个死理,若是厂子垮台了,全村老少爷们就会背负上大山一样重的债务,今生今世算是还不上了,还要拐带得后世子孙来偿还,若是,这日子还有个啥奔头,统统逃荒要饭去吧!而惹起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人前背后总以女强人自居的沈玉花,常言道,打酒的跟拎瓶的要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绝不能这么便宜就放过了她,于是,只要是沈玉花呆在村里的时辰,村人们便早晚地盯住了她,生怕她扎翅飞了,鞋底抹油溜了。
沈玉花本就被官司缠得六神无主眼冒金星了,再叫村人一闹腾,更是烦得要死气得要命,她便没有好话可讲,冷着脸面东堵一句西蹭一句,终是把村人惹火了,村人不仅没有减弱了质问埋怨的力度,反而愈加火冒顶梁,言语更加犀利了不说,连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罩着一层冷霜寒气,大有要舍掉沈玉花一身刮,来保全北山一村老少爷们的阴险企图。
这种内忧外患的逼迫局面,让沈玉花既寒心又上火,她觉得,自己已成了被架在干柴烈火上烧烤的秃毛鸡,就等着叫人张嘴吞食了,这个时候,走投无路的沈玉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同样也是焦头烂额了的杨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