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他没有睡,就只是躺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春光,还未褪尽。
是不是人只有在失去过后,才懂得珍惜?
不过幸好,幸好他在爱与恨之间,选择了爱!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幸福!
只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就今晚这短暂的幸福,也是老天借给他们的,天亮以后,幸福就会被收回……
她睡了一个好觉,尽管这一觉只有三个小时,她的睡眠很轻,承受力也很强,只这三个小时,她也完全的睡醒了。
她记得,有个男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说了一晚上的情话,她却还能睡得这么香。
凌晨四点,她悠悠转醒,首先迎上的,就是一双深邃痴缠的眼眸。笑了笑,她又闭上还有些酸涩的眼睛,往上挪了挪身子,他环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胸膛上。
她伸出一只手,闭着眼睛轻抚他的脸:“鼠慕尘,你一晚上没睡吗?”他的眼睛太清澈,太明亮,她真怀疑这个晚上他都没有合眼。
他握住脸上的那只软软的手:“是,我没睡。”
“为什么?你不困吗?”
她翻了个身,手臂换上他的腰,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真糟糕,我好像还没睡醒。可是,你为什么不困呢?”
“没办法,你太美,我舍不得合眼。”他笑着,低沉的嗓音有些醉人:“天还没亮,再睡会。”
“醒了就睡不着了。”
“那就再躺会吧,等天亮了我们去医院。”
“好!”
“曲儿!”他抚『摸』着她白皙的手臂上那些齿痕,现在已经淡多了。“告诉我,你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
这一点,调查她的资料上没有写。
她轻轻的哼了一声,憨憨的,“你不是都查过了吗?干嘛还问?”
“你倒是很清楚我嘛!”他没好的笑,“你到底以为你老公有多神通广大,什么都可以查到吗?”
“是,你没多神通广大,但是你的能耐刚好够来整我。”
她只顾着揭发他的“罪状”,竟然忘了反驳他的那句“老公”,充其量,也只是前夫了。
“我有整你吗?”
他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状似惩罚,却不足以弄疼了她,笑骂着:“小坏蛋,我对你的心天知地知,你都把我吃的死死的了,还故意这么说。”
“是哦!”她睁开眼,看着他瞪着他,“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堵着门,不让我走,还敢说我把你吃的死死的……”
女人永远是最记恨的,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好笑的拍拍她的脸,“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快说,别转移话题。”
“……”
她沉默了!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他看着她,看着她重新又闭上了眼睛,乖巧的依在他怀里,长久的沉默着。
就在他以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含糊不清的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心理学吗?”
“为了苏雪?”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问:“你知道精神崩溃的人是什么样子吗?”
“……”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有一种虚无缥缈的苍白,很无力:“鼠慕尘,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精神崩溃吗?”
“曲儿……”
他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可,再惨痛的记忆,总要去面对的,否则她连自己的阴霾都走不出去,又怎么能去帮助别人?
她推开了与他之间的一点距离,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我学了四年心理学,我跟师傅还有子衿、大哥,我们经常坐在一起讨论苏雪的病情,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苏雪到底承受过什么,会导致她精神崩溃……”
“师傅说,人的承受能力到达了一定的极限之后,他若不爆发出来,不发泄出来,就会把自己捆绑住,困在原地。也就是说,苏雪的记忆停留在了她最不能承受的那一刻,她心里的苦发泄不出来,她的身体承受不住,这就好像在一个黑洞洞的密室里,呼吸的空气有限,但是不足以让她窒息。而她,就是把自己困在了那间密室里,越来越感到无处逢生的绝望,可是她又是那么的渴望光明……”
所以,她活着,但是疯了!
“没事的时候她就是安安静静的,但时不时的,她会病发。病发的时候,不管拿到什么东西,她都会用嘴去撕咬。有时候她会咬住衣服,有时候她会咬住绳子,有时候又会咬住一些电器上的线,但不管她咬住什么东西,最受伤的是她自己。我们为了防止她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就把她房间里所有能咬住的东西全都给她撤了,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打碎了窗户,咬着玻璃碎片,弄得遍体鳞伤……”
“所以你为了让她发泄,每次她病发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手臂送上前,让她咬是吗?”
他轻声的接口,内心深处有一种疼痛开始蔓延。他几乎没有勇气,去看一眼她脸上的,那么哀伤的笑容。
可她,只是笑着:“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身上有这些伤吗?”
“你是说……”
“是!”她点点头,“除了我,还有大哥和子衿,就连睿睿和师傅,一个孩子,一个老人,他们都无一人能够幸免。”
“为什么?”
鼠慕尘很不解。因为他知道,凭着裴若凡和夏子矜两个人的能力,他们不会连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他们这样,是为什么?
她惨淡的笑了一下,“因为苏雪在伤害她自己的时候,她不在乎,似乎她的身体伤的越重,她心里就越痛快。但是只要她伤到的是人,是我们的血肉之躯,她体内的人『性』力量便会被激发,她就不会咬的那么重了。”
所以他们任由她咬,也是为了能够让她的症状慢慢的减轻,使她终有一天,能够醒过来。
鼠慕尘听得呆了!
一向自以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这群人居然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了四年。
怪不得裴若凡会不求回报的陪在她身边;
怪不得夏子矜会视自己的情敌为好姐妹;
怪不得睿睿那么小的年纪就懂事的让人心疼;
也怪不得,曲儿明明爱他们每一个人,却还要冷淡的将他们推开……
原来,
他全都懂了!
他们四个人,不,他们六个人,还有一老一小,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天一天的熬过来的。还有什么情,比患难中更真呢?
他们只能拧成一股力量,去战胜这一切。
相较而言,他的爱,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们一点都不可怜。”
他寻着声音的来源,低头,正好迎视上她的笑。是的,她在笑,她还在笑啊!
“鼠慕尘,我们不可怜。你知道吗,我们六个人,一个姓卫、一个姓裴、一个姓夏、一个姓苏、一个姓曲、还有一个本应该姓鼠的曲睿,我们六个人,六个姓,没有血缘,但是我们是最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所以,
就算鼠慕尘做的再多,他融不进那四年里去,比不上裴若凡说一句话。
所以,
裴若凡就算再爱她,她不能回应,因为那会伤了夏子矜的心。
所以,
不管睿睿是谁的孩子,不管他流着谁的血『液』,他们谁都不会放弃。
因为,他们是患难与共的一家人。
听着她说,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居然开始颤抖,不停的颤抖。他从来不知道,她流浪在国外,居然是过着这样的日子,他以为,他以为若凡会照顾好她的,没想到……
她感觉到了,握住他的手,脸上洋溢着一抹盈盈的笑意,她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天亮了,我们该去医院了哦!”
“……好!”
他有些无力,还有些悲伤。
不知道他的曲儿,如果知道了那个消息,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恨他们所有人的联手欺瞒?
“为什么要重新做配型?”
曲悠然刚到医院,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傻傻的看一眼夏子矜,声音很轻很轻:“子衿,你告诉我,不是配型成功了吗?为什么还要做配型?”
“悠然!”
夏子矜无声的叹口气。
每到这种时候,最冷静最理智的,永远都是她。她镇定自如的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平静的语气中很有医生的风范,并不是单纯的在安慰一个病人。“悠然,你应该知道,我们不能只凭一次配型结果,就贸贸然去进行手术的。不管今天的病人是谁,也不管今天的捐肾者是谁,我们都要做两次以上的配型,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懂吗?”
“……”
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