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从歪嘴药房那里出来,匆匆来到汇仁堂,进屋里以后,发现子弹已经取出来了,郎中到里边去洗手,不一会儿,从里边出来,又来到韦大壮的床前看了看说:
“流血太多,能不能扛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他还年轻个,估计应该行的。但愿吧。”先生说着,又到里边忙别的去了。
张虎对半昏迷中的韦大壮说:“大壮,你挺住点,我先去追张老三了,留下两个人在这里陪着你,我抓住了张老三再来接你。”又对旁边的两个团丁吩咐着,“你们留下看着韦大壮,有啥事情了你们赶快去找郎中,不能耽误了。那个保长家的车咱们征用了,到时候了咱们给他出点钱。你们找个饭店吃饭吧,也让那个赶车的吃点,都别饿着。”说罢,领着几个保卫团的人出了汇仁堂,骑上他的马,一直向南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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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礼去了封丘县,找到了县知事王,说明了他的意图,县知事早就听说河南沿儿的土匪头子张老三流窜到了河北岸,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还听说阳武去了一帮人,为头是省警察厅派过去专门剿匪的,还重新组建了保卫团,搞得形势非常大。还听说阳武的知事崔糊涂被土匪打死了,吓得这个滑泥鳅几夜都没有睡好觉。他也担心土匪闹到他的封丘县来,这里与阳武毕竟是没有界限,土匪一脚这边一脚那边,随时都有可能把脚伸到他封丘界的。他很想去阳武看看,想想崔糊涂的现场,他吓得没敢出门。今天自称剿匪队副队长的刘明礼亲自登门来访,他一是喜出望外,二是心惊胆战,他感觉到匪患闹到他的封丘乡境内了。
“贵知事啊,”刘明礼彬彬有礼的说着,“我今天来是为了剿匪的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河南沿儿的土匪头子张老三带着他的游击队来到了这里,住在你们县的苏家坡,今天被我们的剿匪队保卫团包围,打死了十五个人,还打伤了不少。眼下这些土匪已经沿着黄河向东逃窜,我部的张虎队长已经率队沿河向下追击。这都是你们封丘县的地界,需要你们配合一下。我们来得时候,带有有关文书,都在阳武放着,那文书上还有冯督军的手谕,我们今天来剿匪没有带来。我只是请你给我开一个封丘县政府的证明,我们到了各个村镇,好与那些保长镇长们联络。要不这样也行,你跟我一块儿去陈桥镇看看,我们一个重伤员去那里治伤了。我们怀疑张老三的人也会去那里治伤,还有他本人也受了伤。你看这件事你怎样安排合适。”
这个知事是个老滑头,他是有名的泥鳅王,他姓王。他知道这件事不会有假,不过,他不想掺乎阳武的事,他更不想去得罪张老三这样的悍匪。他跟着去了陈桥,万一让张老三的人看见了,在哪一天哪一夜像崔糊涂一样被打了黑枪,他不敢想,他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还是藏在县政府内比较稳妥。不过,他又不想得罪这个省里派来的人,还拿着冯督军的手谕,他也听说那个姓张的队长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要就地正法,还说是跟冯督军学的,他不用去摸脖子,冷气就从后头飘了过来。他迟疑了一阵说:
“你看啊刘队长,按说咧,这土匪跑到封丘来了,我作为一个县知事,应该到现场去看看才对。不过呢,你看看你呢刘队长,你也没有带文书啥的,咱俩又不认识,你说这事儿他叫我有点为难不是。你放心,我不是怀疑你是冒充的,我这也是秉公办事。你看看这个事儿,咱这样行不行,你回去拿来你的文书,我这里呢先给你写个条子,写个条子,让苏家坡的保长,还有陈桥的镇长给你配合一下,县政府的大印呢咱先不盖上,等你.....”
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刘明礼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他又遇到一个“崔糊涂”,这个人姓王,他用的是泥鳅战法,就叫他“泥鳅王”吧。想到这里,他翻翻眼皮看了一眼泥鳅王,很不客气的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不过,我对你说泥...不,王知事,眼下的土匪头子张老三已经被我们的人打伤了,流窜到了陈桥一带,他要是带着他的人马在那里起票劫路,你明明知道又不去剿灭,你该当何罪?将来百姓要把你告到省里,我看等你的不单单是摘官帽的事,弄不好....”用后朝自己的脖子上来回拉了几下。
“唉,他这个....刘队长啊,我不是不管,我是说,有你们追剿,我就不用去掺乎了...他这个,你那个,他这样吧,我还是派个人跟你去陈桥一趟,到了那里你们在想办法找土匪张老三吧。我实在是公务繁多,脱不开身哪。”这个泥鳅王向后妥协了一步。
“那你准备叫谁跟我去咧?”
“那个,这个,要不就叫警察所的赵所长跟你们去吧。他和你们都是同行。”
“他有佩枪吗?有制服吗?”
“有,有,都有。”
“好,事不宜迟,你赶快通知他,让他立刻跟我到陈桥去,那里有张老三的人,也有我们的人,张队长在那里带着人追剿土匪呢。”刘明礼说着站了起来。
带着警察所的赵所长,而人骑着马,一直向陈桥镇奔去。来到陈桥镇的时候,已经是日近中天了。他们找到了镇长以后,镇长带领他们来到了汇仁堂。此时,张虎带着人到黄河滩里追剿张老三残部已经走了多时。刘明礼来到药房的屋里,看到韦大壮在睡觉,脸色蜡黄,很明显是失血过多所致。他问了一下郎中,郎中的回答还算让他满意,他隐约觉得这个韦大壮可能死不了。两个团丁告诉他,张老三来过这里,因为伤势严重,可能去渡河到开封治伤,张队长带着人到河滩里寻找张老三及其残部去了。听到此事,刘明礼又骑着马和所长一起向着南边的黄河滩里走去。他要去和张虎汇合,在沿河的渡口堵住张老三的去路。他知道,张老三不会离开这条河,他生于斯长于斯,这里就是他的繁衍生息之地,这里也终将是他的葬身之地。他的伤情恐怕只有开封城里的洋医生洋医术才能医治。还有,他的靠山,他的本家大哥就在开封做官,是清朝就在开封盘踞经营的老开封。他的门路很广,张老三很可能得奔他而去。刘明礼想到,这个张老三如果真的过了黄河,那寻找他的难度就又怎加了。
路上,刘明礼问封丘县警察所赵所长:“你们这里的匪患是不是不严重?”
这个所长也是一个老所长了,他也是民国以来就到这里任职的,不知道换了多少知事,唯独他一直在这里熬着。这里的匪患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警察所职责所在。只不过,这里的财政状况可能比阳武略强,这个县的人数也是阳武的几倍,所里的警力也比阳武的略显充足,平时所里的事情也比较繁杂,什么都干。这里和阳武临界,那里的匪患自然会波及到这里,特别是张老三这样的外地流窜土匪,沿着黄河边活动,以前也不断有人来报,某村收到过土匪的袭击,也又大户人家被土匪起了票的,只是到后来就没有下文了,碍于土匪的凶残,担心撕票,都用大洋私了了。本地的土匪也有不少,都是小股的,真正形成气候的不多。像那欺男霸女,杀人越货的事也时有发生,都属于那种正常化的频率了。在这一方面,所长体会不是很深。他见刘明礼问他,照实说了:
“要说这里的匪患,最近几年也接到不少报案,只是没有阳武闹得邪乎,时不时的就是劫路杀人,两村火拼。今年的匪患,最近也没有听说张老三在这里搞啥大事,可能是你们追剿比较紧吧,他暂时还没有稳定住。所里也没有接到苏家坡的报告。你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也可能是大趋势对他们不利,暂时还不敢动弹。”
“你们各镇的治安秩序都有谁来管?”
“早些年也有警察,都是省里警务处管理的,也有给养,后来提倡自制,慢慢的,发不出饷银,也就散了。有了事情都是保长到县里汇报,县府委派警所查办。”
“你们没有组织保卫团?”
“以前也有,不叫保卫团,叫民团,也有一二百人,后来乡董收不上钱,就解散了。那些省里摊牌下来的枪支大都不能用,现在都在那里放着,早就生锈坏掉了。”所长的口气带着对县政府的不满情绪。“这个知事还好一些,心不是太黑,前面的几个都是饿皮虱子,见钱就走不动了。这个知事就是滑一些,有名,像泥鳅一样,啥事你别想沾着他,让他承担责任让他吃亏,别想。不过,各部门的正常开支他还是能够按时提供的。就是太滑,一有案件就往警所推,他算是吃罢饭揉揉肚子不管闲事。”
刘明礼在马上听了,似在自言自语着:“咋都是这样呢?阳武的崔知事逃跑了,还是夜里,被土匪杀害了,这个事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这个事对俺们这里的知事震动很大,他找到我说,一定要注意那些土匪的动向,不能让土匪流窜到县府来。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胆小,怕土匪哪一天把他也杀了。要说到哪里都这样,我琢磨着,这还是眼下的世道不太平,你想,张大帅走了曹大帅来,赵都军走了冯督军来,走马灯一样,老百姓没有一天能安生的。咱们这里还有黄河,年年淹滩,老百姓只能拉棍要饭。政府不稳定,今天换一个知事,明天换一个知事,都是为了钱。有钱人家越来越有钱,穷人越来越穷,你说,他咋会不出土匪呀?当土匪还能混口饭吃,这土匪不就越来越多了?就这样的打来打去的,就是把张老三吴老四都剿灭了,还会有马老五王老六的土匪出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听着这个老警察说得头头是道的,刘明礼赞许的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想过这些事,不过,就土匪一事,眼下不管实在是不行了,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出现新的土匪,那就看是不是还打仗了,上层争权,年年开战,百姓遭殃。这是历朝历代都不能幸免的。这里曾经发生过陈桥并变,宋朝的开国还是比较省力的,几乎是没动刀枪,好像赵匡胤当皇帝当场就杀了一个人,这就黄袍加身了。至于后来的几次战争,也没有多少争议的就被赵匡胤取胜了。其他的改朝换代,哪个不是多年征战,郊原流血,尸横遍野换取的呢?刘明礼深知,那个被撵到东北去的的张大帅不会善罢甘休,北京政府的政权还在争夺,说不定哪一会儿就又开战了。冯督军能不能在河南长期站稳脚跟,谁都说不好,他们的剿匪队是不是能够长期存在,更是未知。想到这些,刘明礼心里很是失望,他觉得一切前景都很渺茫。
“走一步说一步吧,眼下咱们这里的匪患基本上得到了控制,阳武的吴望牛也在追剿当中。张老三眼看着他的末日就要到了,他来的时候,他的队伍有四十多个人,四十多条枪,可以说是兵强马壮,不可一世。这一仗,让他几乎丧失了全部人马。他现在的战斗力非常有限。他本人也受了重伤,需要两个人架着走路。他的人马势气一定很低落,我给他算了一下,他眼下能拿得起枪来打仗的也就是十来个人。我还觉得,他的人见大势已去,肯定会想着渡河回家。咱们就是要趁着他们没有渡过黄河就把他们消灭在黄河北岸。这里要想彻底遏制匪患,封丘也需要成立一个武装,不管是保卫团也厚,还是民团也好,建立起来,管好,哪里有了匪患,一举剿灭,毫无争议。我们管不了国家大事,最起码,我们可保一方百姓平安。”
“刘队长,我听了你的话,这浑身都来了劲,感觉这啥事儿都有盼头了。唉,你给上边说说,让我也跟着你干吧。我在这已经十来年了,不死不活的,啥事都干不成,你既然是省厅派来剿匪的,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也不想在这里干了,跟你回省城找个差事吧。”赵所长听了刘明礼的打算,感觉这个人很有眼光,和刘明礼在一起感觉心情很愉快,充满希望,他被这个心底阳光的读书人吸引了。
“眼下咱们先同心协力的把张老三抓住,消灭这个最大的土匪游击队,这是当务之急。等这一带稳定了,我们也要回去复命,你要想去省厅谋个差事,你也是警务处的在编人员,可以向上要求。”
俩人在马上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黄河滩里。骑在马上,放眼望去,那黄河如一条巨龙,蜿蜒着向东流去。茫茫黄河滩,极目望去,天边的云彩在天上飘动,天地相接处,那雾气在不断的升腾、弥漫。河边的牧羊人,驱赶着羊群,隐没在那青青的水草里,时隐时现。天上飞着各种水鸟,在河床上空寻找着水中的鱼儿。那水里的野鸭也不停的“呱呱”叫着,用双翅使劲拍打着河水,惊起一片鸥鹭。
就在他俩向着河滩极目眺望的时候,从西南方向传来枪声,“砰,砰砰!”
俩人一惊,同时从腰间拔出了手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