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擒住二孬(1)
村里人脚净了,几个黑影在一个破院子里走动着。这个时候,估计保长老头已经睡了;开封来拿人的,也在村子里溜够了,到附近找地方歇息去了。张狗旺和二孬小菊花三人,悄悄的来到张老三的床前,摸着黑说话。张老三没有睡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表明他不但活着,而且还很清醒。张狗旺和小菊花摸上前去,一人拉住一只手,没有说话,就先呜咽起来。
暗中张老三用微弱的声音说:“别哭,我没有死。”
小菊花轻声叫着:“三哥,三哥啊....”
张老三喃喃的说着:“你们好好过日子吧,我是没指望了....我还不如跟他们走了好。”这个土匪头子,想想他眼前的境况如此凄凉,内心充满了绝望。停了一会儿,缓过劲来,又说,“你们还养着那两个孩子呀?”
“嗯!”张狗旺在黑暗中使劲点了点头。
“狗旺啊,三哥迟早是要去的,我也不能给你做啥了,这两个孩子能救你的命。好好养着吧,等过了这一阵子,风声不紧了,你再送他们回家。”张老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看来他的体力恢复了不少。
这间屋里凉气很重,张狗旺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个很长时间都没人住的宅院,这家的主人去了省城做买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了。这家也是城里张家老大的近本家,在开封依靠老大站脚。二孬把门弄开,屋里空荡荡的,耗子到处乱窜,蜘蛛网将空间遮盖。好在屋里有一张床,二孬把床上的灰尘打扫了,铺上一条被子,让张老三连铺带盖的,将就着睡下。白天二孬还没有出门,就被老头盯上了。还有开封来的几个人,看来也是冲着他们的。二孬白天一整天都不敢轻易出门。他叫来了张狗旺,这还是张老三的主意。张老三不让家里的人知道,一是容易引人注目,二是担心牵连家里的人。张狗旺看着这里简陋,扭头对小菊花说:
“小菊,回家把咱们的被子抱来两条吧。咱们在家里好对乎。”
二孬提醒说:“这里不能常住,那个老头一直来回的找,他看见我了。还有,老铁叔说,开封也来了几个人,打听三哥的事,老铁叔看那样子是来抓人的。你让小菊花抱被子,还不如你一会儿抱来好。”
“好,我回去。小菊,咱俩一块儿走吧,会儿大了娘会不放心的,她一会儿出来找咱就露馅了。”说着,牵住小菊花的手,摸着黑从屋里仄愣着身子出来。临出门时还说,“一会儿给三哥弄点儿吃的。”
俩人说着,出了这个老屋。小菊花很不情愿的离开,她走了好几步远了,又回头观望着,虽然看不清张老三的脸,她感受得到张老三的气息,不是张狗旺在场,她会趴在老三身上大哭一场的。婊子也有情啊。
回到家里,张狗旺和小菊花给张老三做了一碗面穗汤,又打了几个鸡蛋。这是平时舍不得吃攒下的。用个罐子盛了,还让小菊花提着,狗旺抱着被子,趁着娘和孩子们睡着,悄悄的出了院门,送到了张老三的床前。
张狗旺把张老三扶起来,让张老三吃了。小菊花给张老三铺好了被子和褥子。两口子把这一切都做好了,这才赶紧回家去。
随后,二孬也悄悄的潜回家里,找媳妇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保长老头就起了床。他睡不着觉,起来就顺着村东村西的路来回的瞎转悠。秋凉刺激着他的喉咙,他不停的发出哨子一般的呼啸声。他放不下二孬,他知道,只要二孬回来了,张老三就可能在家里。这两个人总是一起的。他悄悄的来到二孬家的门口转悠,虽然装作是过路的,其实他的第三只眼睛在留神着那个破门,还有那颗大枣树周围的动静。只要那棵树下一有人出现,老头就会发现,他马上就到了跟前。你张二孬再能,也经不住这个没事人一门儿心思的盯着。这个老头眼里不揉沙子。他见不到二孬的人,这十天半月之内他是不会罢休的。
早晨,二孬不敢出门,他惦记着张老三是不假,但是,他也知道,有个老头在惦记着他咧。他昨夜让自己那个年轻守活寡的女人销了半夜的魂,女人那个高兴,劲头十足的起了床,就是为了给这个活死人探路。她在自家门口贼头贼脑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没有发现保长老头,回去就欣喜若狂的报告,门口没人。二孬一听,信以为真,贼一样的从屋里出来,到门口观察一阵之后,心里说,老头,你就是抓不着我。这就顺着他家往北的路要溜走。哪知道,老头就在他家对面的一棵树后头盯着呢。
“二孬,你给我站住,我看你还朝那里跑....你们这些鳖孙都...老三藏到那里了...你别走...你给我站住...”老头一激动,又喘起气来。他朝着二孬跑去的方向追去。
把二孬气得要吐血了。他也不敢向着张老三藏匿的地方走,顺着那条通往观音庙的南北道路往北跑去。几步就把老头甩掉了。他往东一拐,就到了村东头,又折回来到村里。看看四周没人,又“哧溜”一下溜进了张老三藏着的老屋里。
观音庙这里,老头紧走慢走的,来到岗下,喊了几声“二孬”,没人应,就站在原地喘了一会气,自言自语的说着:“嘿,嘿,这个小鳖孙儿,他,他这是藏到那里去了?又藏到庙里了?不行,我得上去看看。”老头说着,就弓着腰,很吃力的上了庙岗,进了庙门,挨着屋子搜查二孬的踪迹。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他气哼哼的下了坡,骂着,“我看你到底能藏几天。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总不会一直不出来。”
下了庙岗,老头顺着以往的路往东走,他走到东头往南拐,一直走到那个酒幌子处停住,按照往常的惯例,问一声老铁,这两天有没有外边的人来咱庄。老铁说了没有,他扭头就走,又朝别的地方巡查去了。今天他问的是有没有看见二孬来过。老铁很是不待见,就没好气的说:
“老头,你这么大岁数了,眼看就是要死的人了,你管恁多闲事弄啥咧——没有看见!”
哟嗨,你还造了反了。老头也不高兴了,他朝着老铁教训起来:“老铁,你个鳖孙咋也说这样的话呀?啊?你也盼着我快点儿死?我对你说老铁,你只要敢和他们瞎掺合,说不定啊....咳咳...你还会死到我前头咧....我管闲事,我这是管闲事?他们当土匪,无法无天,这是要灭九族的!好,好,你等着,到时候....”老头骂了一通,把老铁骂到了屋里,这才又气哼哼的走了。
正在老头生着气,弯腰走着路,咋一抬头,又看见了张虎的人。小六上前问道:“爷们儿,你起得真早。你看见张二孬了没有?”
“张二孬?看见了,他想给我藏老蒙儿,他还嫩点儿,我一早就逮住他了。”
“人呢?”
“又跑个鳖孙了。我一个老头子能撵上他?”
“他往哪里跑了?”
老头用手往北一指说:“往河滩里跑了。哼,老铁还嫌我管闲事,我看他也不是个好货,早晚我抓住他的把柄,他就不能蛋了....咳咳....”说着,丢下小六,又往前走了。
走了一会儿,老头咋一抬头,又看见张狗旺提了个罐子从院子里出来,出了门,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往北走,边走还朝两边看着。老头又对张狗旺生了疑心。他急忙从身后跟上,看看这个张狗旺是不是和二孬们一伙的。他跟了几步,看见张狗旺进了二孬的家,老头心里就有了惊喜,他心里说,哦,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我看看你张狗旺到底要干啥。他远远的跟着张狗旺,一直等着张狗旺进了二孬的家,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还是拎着一个罐子。
“站住,你提个罐子干啥?”老头截住了张狗旺。
张狗旺看家保长老头盯上了他,心里也吃了一惊,急忙回答:“没干啥,我去二孬家借点儿卤水,我想做点儿豆腐。俺家没有卤水。”
“叫我看看。”老头到跟前俯下身子看看罐子里,用鼻子闻了闻,真是卤水,这才抬起头,看着狗旺说,“狗旺,你改好了我很高兴,二孬个鳖孙回来了,你可别跟他学。我觉么着老三个鳖孙也回来了,我就是找不着他...狗旺,我对你说,啊,你见到二孬了,就叫他去找我,啊,他要是不改啊,警察抓住他,要杀头。啊....”
“中,中啊,我见了他就对他说。”狗旺急忙答应着。
“唉,这还差不多。那都是啥呀,一帮土匪!”老头又走了。
狗旺拿的罐子里,是给老三做的早饭,这个罐子是二孬家的,里边本来就有卤水装着。张狗旺可不是迷瞪僧,他到牛头庄卧底搞情报,心细胆又大,平时那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就这样一个巡街老头,盯上谁了谁不恶心?二孬是不敢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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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清了二孬家的住址,张虎的人比老头隐蔽,他们都远远地盯着那棵大枣树家。凡是从那里出来的人,都被盯着送到家里。张狗旺被小六送到家里,小六可不像老头那样好糊弄。他看见狗旺提着罐子去了,又提着罐子回来,小六不知道罐子里盛的是卤水,他只是认为是把东西倒进了二孬家的盆里或者是罐子里,又拎着罐子出来了。是不是给张老三送饭,他们也不敢肯定。最起码可以肯定,张老三不会藏到临大街上的二孬家里。这里也许是他们的中转站。下一步,只要抓住张二孬,张老三的下落就不难找到了。这一天里,张二孬一直没有在露头,保长老头自从早上见到二孬一面,这一天就再也没有见到二孬的踪影了。张虎领着他的徒弟们在外围巡查,一直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出入。到了晚上,张虎让他的徒弟们守在二孬家的门口,只要看见二孬出现,立刻拿下。
几个人趁着夜色,躲在二孬家对面的黑影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二孬家的那个大枣树下,那里有人影出现了,就有可能是张二孬回家了。就那样的盯着,盯到子时,丑时,三更,五更,他们期盼的身影到底没有出现。天快亮的时候,保长老头也起了床,他直接来到二孬家的门口守着,还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
“我就不信,你个小鳖孙儿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凳子,往地上一坐,看着过往的路人。
看到这个场面,张虎的人这才撤了回去。几个人在村东头一片稠密的槐树林里停留。这里也是他们躲避人们的一个去处。这里离村子较远,以前这里经常有土匪出没,据说,还有过路的被劫路的打死在这里的。一般人不来这里停留。
“一夜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