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张狗旺再送张老三
费了不少力气,终于抓住了土匪张二孬和小土匪小娃,弄清了张老三的窝藏地点,结果,还是让张老三逃了。到底是被谁转移了,转移到什么地方,张虎他们怀疑是被张狗旺藏起来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就暂时把张二孬两个小土匪,关了起来。张虎和他的徒弟们也都回到开封南关武馆。
阳武刘明礼和代理知事老宰,突击审完了众土匪们,就带着他们的初审结论来开封上报。刘明礼临走的时候,把老套留下来帮助老宰主持保卫团的日常事务,并注意各村镇的报告,特别是吴望牛等土匪残部的动向,一旦发现踪迹,马上带人抓捕。刘明礼独身一人,来到渡口,过了黄河,直奔开封。他临走的时候,老套送了又送,不说十里长亭,也是万般难舍,眼圈都红了。他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他的感情都藏在心里。他本来不想留在阳武,可是,那一大摊子,丢给老宰一个老头子,恐怕辖制不住,担心会出什么变故。还有监牢里的那一堆大小土匪们,都需要严密看守。
老宰头临别时和刘明礼一再说着:
“老刘啊,你可要尽快回来,这里有一大堆人等着你,你可不能看着我这个老头作难不管,我,我这个老头子知道,你是个干事的人,你可一定啊!我....”老头儿实在是不想让刘明礼回南沿儿。
老套也说:“你一定要尽快回来来.....”
他们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路上的土匪还没有剿灭干净,黄河两岸的匪患比起剿匪以前,只是稍有收敛,阳武一带基本得到平定,南岸的匪患还是时有发生。说不准那个高岗土坡上就会窜出几个土匪来。在老套心里,刘明礼是个干大事的人,也是个让他尊敬的人。就连大妞也看出来了,刘明礼是个可以托付的人,要不,他们也不会把二套家的往刘明礼那里推。
快送到黄河岸边了,老套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往回走,走出好远了,他仍看见刘明礼站着,目送着他,迟迟不肯挪步。老套总觉得,刘明礼这一去好像不会再回到阳武了,他觉得像刘明礼这样的人,回到开封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到了警察厅,一定会委以重任的。
这里暂且放下老套不提。
黄河的水眼看又要上涨了,河面比原来宽了一倍,原来的干滩地已经被滔滔的黄河水淹没,渡船过河也很少了。刘明礼沿着河沿儿一直往东去,他知道,越往东走,过了黄河就离开封越近。他走了有两个时辰,这才来到封丘县界,找到了一艘渡船,船钱比以往翻了了一倍。他坐上船,经过好几个激流险滩,终于渡到了黄河南岸。他走下跳板,问了一下河边的做生意人,就顺着人们常走的脚印往西南方向走去。这里离开封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他走到城北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偏西了。他到了路边一个饭馆里吃了一些东西,歇息了一会儿,就又急匆匆的往城里赶去。
来到警察厅,找到了张封,他们二人的四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好久好久,两双泪眼,模糊的看着对方;无言的牵挂,他们的见面都是奇缘,说不定短短的分别,就可能阴阳两隔了。俩人诉说了分别这几个月的思念和各自无尽的牵挂,又相互交换了剿匪的经验,最后,把话题自然而然的扯到了主角张老三的身上。
张封把张老三逃跑的情况对刘明礼说了,刘明礼听了以后建议,暂时先不要着急,等他把这次要办理的阳武土匪的事办了,他亲自去一趟西张庄。“张封兄弟呀,这些土匪不全是十恶不赦的,他们有的只是跟着混口饭吃,有的是被胁迫的,有的是罪大恶极的,不能一概就地正法。就像张老三的部下,有个叫小才的土匪,这次他就立了大功,他一个人就劝说了七个土匪来降,这少死多少人呐。对于这样有功的,又无血债的,要从宽处理。对于像吴望牛,张老三等人,民愤极大,血债累累,一个都不能留。还有奸**女,偷窃成性的,都要予以镇压。我这里有一个审结的名单,有阳武县政府和剿匪队的处理建议,你看看吧,需要走哪些程序,需要我出面加以解释的,我去汇报。张虎兄弟呢?他这个人很会带兵,纪律严明,作战勇敢,脑子清醒,是个难得的人才。怪不得鹿厅长看中了他,确实是个人才难得。”
张封接过刘明礼递过去的一搭子公文,放在抽屉里,然后对刘明礼说:“大哥,你辛苦了,我把张虎兄弟叫过来,咱们去吃包子吧,再喝两杯,好好的说说你们的剿匪奇闻。大毛的事,我也知道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封丘赵所长按照你的交代,及时赶到开封,摸清了张老三的行踪,就是没有抓住他。他果真不出你的预料,果真藏到了他那个本家大哥家里,这还是他家那个老婆子举报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跑掉了。等抓住了张老三,我要狠狠的奏他一本。他身为国会议员,徇私枉法,私藏土匪,理应受到制裁。”
说着,张封就要起身随刘明礼出来,被刘明礼拦住了说:“张封兄弟呀,先别叫张虎兄弟来了,他这一段不少辛苦,有时候一连几夜不能合眼,吃不好睡不好的,还要时刻注意着暗中打来的黑枪,真是不容易啊。让他在家里好好歇歇吧。咱俩就在这里边的小店里吃一点儿吧。”
“你说的也对,要不这样吧,你弟妹天天念叨你呢,咱俩回家吃饭吧。说话也方便,弄俩小菜,边喝边聊。你看怎样?”
“这样最好。我去买个筒子鸡,好长时间没有吃了。”
“不行,今天你不能花钱,我给你是说句心里话吧,你走了以后我就后悔了。你想啊,你们几个人,对付张老三几十个人,我这心里能放得下吗?没想到,你的办法那么多,把各张虎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能活着回来,我比啥都高兴。你不知道,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这....”说着,眼睛又红了。这可是他的真心话。
“不说了,兄弟,大哥我的命大,死不了的。就听你的,到你家里喝酒。”
俩人回到家里,杨氏见了马上就哭了起来,一是见到了明礼还活着,再一个是看见刘明礼了就想起了大毛的死,她是个感情很脆弱的女人,一激动动就爱掉眼泪。
“大哥,我天天做梦,梦见你们....唉,想起来那个大毛兄弟,说没就没了....”
张封赶紧劝住了:“别哭了,大哥这不是来了么?快去炒个菜,我和大哥喝两杯。”
俩人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最后,都有了醉意。中间杨氏免不了插话,伤心,几个人,一会哭,一会儿笑的,引得几个孩子也在一旁莫名其妙;有个小点儿的孩子,见娘亲伤心落泪,也跟着哭了好几次。怪不得战友情非同一般,战友见面远胜同学亲切,那是过命的交情,生死之交啊!
晚上,刘明礼到附近客栈休息,张封送到客栈没有回去,和刘明礼一块儿喷到了半夜方才安歇了。第二天稍稍睡过了头。起来以后,张封到厅里上班,抓紧处理阳武土匪案件。刘明礼到南关去找张虎,商量捉拿匪首张老三的事。
到了南关,二人如隔三秋,这话咱暂且不提。刘明礼建议马上派人向西张庄进发,一刻都不能停留。这个张老三的伤情还在恢复当中,目前他还没有能力抵抗,不能让他恢复了元气,到了那时,他就可能再次组织队伍进行报复。张虎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刘明礼到了,这立刻让他感到轻松,同时也隐约觉得,张老三的末日就要到了。
说话不及,张虎的几个徒弟都来到了,他们见到刘明礼回来,心里都是一亮,觉得抓住匪首张老三指日可待。其实,刘明礼心里还没有底,他到了地方,弄明白了这里的根根秧秧,他才会想到对策。这就叫调查研究吧。
“咱现这就出发,黄河马上就要涨水了,我来的时候,河水就比前几天大了不少,河面宽了一倍还多。一旦涨了水,这个土匪再跑到河北沿儿,那就更不好抓了。”
张虎建议说:“人多目标太大,也没有用。现在张老三的人都被消灭的消灭,投降的投降,村里也没有几个可以拿得起枪的了。太华和小六跟着吧,咱们四个去,就是晚上不回来,也好对乎。都去了,净跟着受罪。”
“不要紧,晚上回不来也没事,西张庄离王庄只有几里地远.....”刘明礼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提起了王庄,就让他想起了大毛。
“大哥,咱们暂时还是不要去王庄了,咱们自己想办法吧。等抓住了张老三再去不迟。走吧,争取早点儿赶到,夜长梦多。”张虎急忙把话叉开。
此时,刘明礼的心里一道阴影遮了上来,他的心马上又沉重了。他们要去的地方,离王庄可以说是一步之遥,那里是他的发妻小荣的娘家,是他的妻弟大毛的家,他离家多日,却没有勇气前去看望两个老人,这让他心痛不已。他不再说话,随着张虎等人上了大街,默默的走向远在西边的家乡。
昨夜的黄河暴涨,一下就把黄河滩里的庄稼淹没了。本来是满滩的黄豆和高粱,早上起来,站在村庄的源头上往北眺望,竟是一片白茫茫的黄河水,一浪挨着一浪的往东拍去。水中的高粱穗,随风在浪中时隐时现;大豆早就不见了踪迹。一些大树疙瘩,不知从何处漂来,一会儿堵住路口,一会儿又被水中的大柳树挡住去路。往滩里去的路面上,早就变成了一个个旋涡。村里有船的,撑着小鹰船,拿着一个长长的船篙,在水中来回的挣扎。这些人有的是下到滩里逮兔子,有的是捞庄稼。张狗旺也在其中。他撑着自己的一棵大桐树打成的鹰船,到黄河滩里去捞他的黄豆,还有地头的高粱。这些都是他一年的口粮。他租种了户家的几亩地,弄不好连地租都交不上。他做这个鹰船的目的,有时候也是为了捕鱼,到了黄河汛期,黄河鲤鱼上来,鲶鱼上来,青鱼浮出,这时候,张狗旺就有了用武之地。他撑着他的小鹰船,在湍急的河流中漂着,奋力的撑着。他昨天就看到了黄河要涨水,他听见远远的上游,不断传来刮风一样的声音,这就是黄河涨水的前兆。他的豆子提前割掉了一部分,用绳子捆着,挑到了河堤上排着,有些没有来得及割掉的,他就用他的小鹰船把这些豆子装到船上,豆子被水浸泡一夜就会酱掉的。这样,他能抢救出来一些豆子和高粱。有的人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离河堤远的,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黄河这个快速的搬运工,把你辛苦了几个月的庄稼付诸东流。这就是我们伟大的母亲河的威力,这就是我们的黄河母亲,再用她那甘甜的**在淹没着我们的农田。
等到几个行色匆匆的人来到西张庄张狗旺的家里时,张狗旺的母亲告诉这几个来人说:
“我的儿子到河滩里捞豆去了。”
那个年纪大些的就是刘明礼,他对老太太和颜悦色的说:“我是刘家寨的。我姓刘,我叫刘明礼,你们也可能听说了,我的内人小荣被牛家人起票起走了,后来,张老三和你的儿子又把牛家的孩子起来了,就是这两个孩子。”刘明礼用手一指旁边的老八和常儿,“本来想用他俩换回我的家人的,我们刘家和王家也给了张老三不少钱,那边牛家也同意换了,张老三为了向牛家索取更多的赎金,一直不答应换人。最后,我的内人被牛家人打死,我的侄子小羊被牛家人用洋蜡灌聋。我不是来报私仇的,你想想,你的儿子帮着张老三起票,虽说没有杀人,那也是土匪起票啊。张老三跑到河北杀了很多人,起票,劫路,抢劫,啥坏事都干,就连一个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人家给他五千大洋,送去以后,他怕将来孩子长大了找他报仇,临走了又把孩子打死了。让人家绝了后。你说,张老三是不是一个罪人哪?”
老太太说:“我儿子没有跟他去,我儿子没有杀人。你去找张老三吧,你给我说这些,我也不知道张老三藏到哪里了,我也帮不上你。我只能管着我的儿子不作恶,别人我管不了。”
看来老太太知道一些底细,她说了张老三的隐藏,无形中暴露了她的内心。刘明礼很有耐心地劝说着:“老太太,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会害你。有人说,你的儿子张狗旺把张老三藏起来了,这个事儿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窝藏罪犯,尤其是像张老三这样的罪犯是啥罪吗?”
“我不知道。”
“张老三是啥罪,他就是啥罪。张老三是死罪,你儿子就是死罪,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不会让你的儿子也跟着张老三赔罪吧?”
“说我儿子窝藏了张老三,有啥证据?”
“我告诉你老太太,等有了证据你儿子就该杀头了。”
这时候,小菊花也过来了,她竭力为狗旺辩护着:“狗旺才不知道三哥藏到哪里了呢,二孬知道,这都是二孬胡说的。狗旺天天下地干活,现在还在河滩里捞豆,他咋会把三哥藏起来了呢?他总不会把三哥藏到河滩里吧?河滩里发大水,那还不把人淹死啊?”
话音刚落,刘明礼就笑了,看着小菊花说:“你这一句话就叫了三个三哥。看来你的三哥真的是藏到了河滩里。再说了,河滩里有河堤,俺家的地就在河堤那里,堤上还能住人呐。”
旁边有看热闹的人,都知道小菊花以前和张老三的事,都笑起来。
小菊花当时羞得满脸通红,也觉出这个姓刘的猜出了什么,赶紧扭头走掉了。
看到刘明礼这样的知根把底的,老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低着头说:“等我儿子回来我问问他,看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事儿。”
“好,我还是那句话,你对你儿子说,窝藏张老三和张老三同罪。让他掂量掂量我的话。我们不走,等你的儿子回来,我再找他问问,你看中不中?”
这个时候,刘明礼已经猜到张老三藏在何处,他想把这个事情交给张狗旺来解决。这也是个救张狗旺一命的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狗旺也被定了死罪。
几个人出了西张庄,到了东头那个酒馆里吃饭。吃罢饭以后,刘明礼他们一块儿到村边的的一个场里歇息。这里不知道是谁家的麦场,豆子和高粱是用不上这个场了。都随着黄河东流去了。刘明礼对张虎他们讲了自己的判断:
“他们想着,今天发大水了,咱们就不会朝他藏人的地方去想,她说了,那还不把人淹死,恰恰就是他们藏人时的真实想法,他们以为我们就是这样的思路。还有,她叫了三声三哥,那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关系。这说明,她也可能知道张老三的藏身处。等着吧,这个事儿还是叫张狗旺来解决吧,这样会救他一命的,这一大家子人,靠他一个养活,他死了,他的老娘,媳妇,咋办?等着吧。一会儿张狗旺就回来了。”
张虎吩咐一个徒弟去张狗旺家附近盯着点儿,张狗旺回来赶快回来告知。
天快黑的时候,张狗旺撑着他的小鹰船,载了一船的豆秧,到了观音庙那里停泊。小菊花也去帮忙,把船上的豆秧都卸完了,把船拴在一棵大柳树上,小菊花让狗旺回家吃饭,并说妈有事要对狗旺说。狗旺是个聪明的人,他一猜就知道妈要说什么。他问:
“今儿个是不是有人去咱家啦:”
小菊花本来不想说的,河边都是人,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见狗旺问了,只好说了实话:“是来人了,开封的警察,还有说是刘家寨的人,好像是个头儿。他还是问三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