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丘驿中,贾兰侃侃而谈。
“土地清丈乃是最能体现朝廷威严的工作,如前明朱洪武时几次全国清丈,做成鱼鳞图册,同时对户口进行统计,制成户贴黄册,如此才有后来永乐帝五次北伐的辉煌。
然而也正是自洪武之后,明廷对户籍的管理日渐松弛,而后田政日渐衰败,及至万历时张江陵以宰辅之威,一力清丈田地,辅以新法,前明国祚方又顺延了五十载……”
秦钟想了想问:“照三弟这么说,朝廷如今开始土地的清丈,定然是一系列变法的先兆?”
“不错。”贾兰指着邸报:“自庆丰十三年开始,各地天灾不断,朝廷一边赈灾,一边在梳理各地吏治,严惩了一批贪官污吏,换上新人。”
原来的顺天知府,如今升任顺天巡抚的盛宏,还有河东河北的巡抚,或者是庆丰帝的旧部,或者支持并且有能力实施变法的大臣。
除了盛宏是自己座师以外,河北、河东两地的堂上官都是冯紫英给自己提过的。
梁咏喜道:“这么说,朝廷这么一番作为,我朝即将迎来一番新气象?”
贾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朝廷的方向是对的,但我认为过于迟缓了,如今天下纷乱,对朝廷而言是机会,对于野心之人,同样更是机会!”
秦钟问:“所谓野心之人,莫非指的是邸报上的乱匪?”
贾兰微微摇头:“不止……”
察觉到贾兰意有所指,身为广南人的梁咏想到什么:“三弟你是指从南洋来的西洋人?那些佛朗机人?”
“是,但也不完全是……大哥,你还记得你曾经给讲过我朝的海防吗?”
梁咏愣了下,点了点头。
贾兰沉声说:“南下一趟,特别是与赫、洛两位先生深谈过之后,我以为情况比大哥你之前所说的还要严重!”
梁咏与秦钟都很好奇为何贾兰如此重视西洋人,纵使是梁咏,也只是忧虑于海防的松弛,觉得西洋人顶多不过如草原来的民族那样,只是贪图中土丰盛的物产而已。包括他在内大夏国内所有人无一不认为朝廷最大的敌人依旧还是退守东北一隅的北狄。
面对两人的疑惑,贾兰并没有展开说下去。
纵使梁咏有着超前的见识,纵使秦钟和自己一道亲眼目睹了濠镜佛朗机的快船,但人在某个时间段的认知,是有上限的。
难道让贾兰对两人说,别看现在天灾不断,这还是次要的,西洋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他们即将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入侵东方,直接导致了神州百年沉沦。
“游历一趟,方知宇宙宽,那西洋之人能造出如此精巧之快船,又岂会是偏居草原上之部落一类?
当明季之末,明庭尤从濠镜购入红衣大炮重创北狄,百年光阴弹指而过,那佛朗机人又岂会一定是固步自封之国度?
若非赫、洛两位先生倾囊告知,我等又焉能知悉那西洋各国犹如春秋战国一般,诸侯林立。
但若是其中出现一国强如嬴秦,一力扫荡西洋各国,整合而一,又焉知彼不会移师万里于东方?”
贾兰接连的提问令梁咏与秦钟陷入了沉默,但他并没有给出足够的时间让两人深思,而是直接提出自己看法:“而今我等所面对的,乃中土神州大地三千年以来未有之大变局!”
“不仅是内忧,还有外患,朝廷要想闯过这道难关,必须抢时间!”
贾兰目光灼灼望着屋内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