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听完焦大谈及北庄附近田地清丈的情形,沉吟片刻后说道:“照这个说法,官府这次清丈田地,确实有了不少的成果?”
“依我的看法,只多不少!”焦大道:“从前官府也不是没清丈过,记得太上在位时朝廷就清丈过不止一次,可哪次不是来走过过场?
官府的人只想着好吃好喝地被招待一顿,在账册上增增减减些田亩数字,再稍微合计一下在籍的佃户数字,再有就是查查逃户多少,不能再多了。
谁知道官府这次居然认真了起来……
周围那些个庄子的大户这下就像龙王庙里失了火,一下子慌了神。”
焦大滔滔不绝地说着,贾兰也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是书本上读不来的乡村真实情形。
大夏立国尚不足百年,若论土地兼并,虽然已经露出端倪,但尚未至于像一般的王朝末年那么严重。
这之中最重要的是朝廷一直保持着抑制兼并的态度。
引申开来,就是朝廷对文人的态度。
高皇帝对程朱的批判,加上前明末年文人大批投降,特别是顺军进入京师后官僚们的各种丑态,导致大夏朝对读书人的优待十分克制。
不但田租正税无法豁免,连正役也只能视情况减免,更不要说历朝历代都有的那多如牛毛的杂役。
虽然兼并最终还是无法避免,然而克制的税赋减免使得朝廷税收基础得到扩展,这也是为何太上皇嘉佑时,立国尚不足一甲子的大夏朝就能在李玄着等人的治理下整顿出大批的武备钱粮以作北伐之用。
遗憾的是,励精图治三十余年,太上皇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封狼居胥的愿望,徒留下一个濒临破产的烂摊子。
淳治帝即位十五载,朝廷左支右绌试图将之前的窟窿给填补上,可惜这么些年来天灾不断,土地的收成锐减以致进展缓慢。
面对如此困难的局面,淳治帝十分清醒地认识到相对于节流,必须开源,而占据朝廷收入六成以上的田赋就成了皇帝眼中重中之重。
尽管土地兼并尚不足形成前朝那种烈火烹油的局势,可由于连连天灾,大量的流民逃离家乡到各处就食,导致整整二十年时间,各个地方连鱼鳞图册都没有更新,作为税赋档案的黄册只能沿用嘉佑年间的资料。
如此一来必然导致征税的混乱,朝廷为了保证税收,只能硬着头皮强令地方征收上缴,从而又加剧的百姓负担。
已经有不少有识之士上书朝廷,要求派员重新梳理地方,厘清税制,只是这种缝缝补补的应对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
关键,还得是土地。
淳治帝是一位抗压能力极强的君主,多年的天灾引起的四方动荡,还有宵小之徒背后的中伤,他都能沉着下来一一解决,历经多番较量,牢牢掌控住朝局的皇帝一手掀开了清丈田地的大幕。
面对困局,他很清醒地认识到清丈只是手段,目的是为朝廷增加税源,同时兼顾公平,适当地减轻百姓的负担。
钱粮,钱粮,淳治帝不缺名声,他也漠视名声,反正这么多年来,他铁公鸡一般刻薄的名声早已在民间广为流传。
他不在意。
钱粮,他的眼里只有钱粮。
下面的人没有察觉到这点,结果当即就吃到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