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王合流,可以说是史老太君晚年作出一项最重要的决策,虽说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起码在府里的人眼里,是成功的。
后人总是带着滤镜看待历史,可若真的身在局中,以当时的情势而论,贾母选择王家并不能说就是一步臭棋。
看似只是普通姻亲的王家背后所带来的能量,作为荣国府管家人凤姐自有一番体会,时至今日贾王两家合流仍旧在不断地产出着红利,贾府背靠王家得了多一道的保障也能趁此机会缓一缓,而王家凭借贾府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上升通道。
好端端的儿孙亲家,三代人的交情若是因为这件事伤了和气那想要缓过来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所以贾母才会说兵战凶危,毕竟在她认知里,王家也算是替了贾家为国守边,情谊难得。
贾母的为难之处大约就是如此。
“说来说去,关键还是那六万两……”
“可不是么!?”凤姐一脸为难地道:“若只是一两万的事情,我咬着牙把嫁妆典卖出去凑齐便是,可这么大的一笔钱,我也只能来寻你了。”
轻轻地“嗯”了一声,贾兰偏过头。
一片树叶自空中飘来,落在斑驳的墙垣之下,宁荣二府之间的私巷平素里不许下人进出,自然就疏于打理,才两三年的光景已是杂草丛生。
“祖母呢,她有说什么吗?”
王熙凤略微一怔,继而应道:“自家兄弟,太太自是要帮,可她也不宽裕,私底下让金钏儿领着人拿来一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还有其余四五箱的东西,我估摸着顶天了也就几百两。”
贾兰“哦”了一声,随后又问:“所以是祖母的意思,让你来寻我?”
听见贾兰提起王夫人,王熙凤与平儿的表情都略微地有些紧张,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凤姐瞥了贾兰一眼,见他并无异样,这才开口:“老太太发了话,说科考是第一要紧的事情,谁也不能来打扰兰哥儿你,太太也是这样的意思。”
顿了顿,凤姐又道出一句让贾兰有些奇怪的话:“倒是珠大嫂嫂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这些年来承蒙关照……亲家有事,该帮、能帮的还是应该尽量搭把手。老太太和太太听了都啧啧称赞。”
从前对李纨,凤姐还能抱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贾兰相交时她也时不时地称李纨为“你的母亲”而不是“珠大嫂嫂”,时隔数年,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称呼,从王熙凤口中说出来,口气态度却大相径庭。
“是这样……”贾兰表情认真地听着,心里早已笑开了花。
自己母亲嘴上说的漂亮,可通篇下来全是废话文学,自己半点花费都没有,反倒是把凤姐给架了起来,既然长辈都交口称赞了,凤姐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了。
不仅如此。
这些年“承蒙王家关照”,这话听起来十足是黛玉那种阴阳怪气的口吻,想来李纨心里也是有些怨气的。
难怪今天放榜报信的时候,王夫人给自己感觉好像怪怪的,凤姐跟平儿吭哧了半天,还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就是在担忧贾兰对王家有了什么不好的观感。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凤姐还真的误解了李纨,若不是她提起,贾兰压根就不知道王家给贾府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在李纨的心里确实如贾母所说,天大地大都不及儿子考试大,压根就没有对儿子谈起过王仁的事情。
察觉气氛有些尴尬,贾兰转而问起贾琏的看法。
“能怎么看?”凤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那叔叔他不敢非议,却好一番取笑了我那兄长,说什么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赵括读了那多么的兵书,上了战场还不是大败而归,打仗什么的又不是过家家之类的。”
凤姐越说越气:“他说要钱也简单,只要去寻鸳鸯,毕竟她手里管着老太太的钥匙,里面银钱总是少不了的,总之就是别想打他体己的主意。”
“哈哈!”贾兰登时就乐了,贾琏这话跟耍赖没什么两样,这府里谁不知鸳鸯办事牢靠,想从她手里薅老太太的羊毛简直是难于登天,王熙凤是疯了才会去打老太太的主意。
这又不是十多年后的红楼末年,王熙凤靠着修园子敛起来的财富起码还剩下不少。
而且,贾母和王夫人手里还真没多少钱。
自太上皇逊位,今上登基,直到几年前元春晋妃,这十多年来贾府都是不断往宫中投入的,现在元春封了华妃,也就将将缓了过来,能有余钱就不错了。
“这么大的事情,王家就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也不是没来人,前些天,也就是你入考场应考的时候,我那婶婶便亲自过府,与老太太和太太聊了一阵子,可说的却不是信中之事。”
贾兰露出几分好奇的目光。
凤姐佯装神秘地打量了下四周,略略压低声量:“长辈们谈的,居然是宝二爷的婚事,你说奇怪不奇怪?”
“宝二叔?”贾兰有些讶然,可马上就反应过来:“和宝二叔那位王家的锦绣表妹?”
“也只有她了。”凤姐点点头。
“老太太居然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