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吕阳的阵列完美无缺,战船的配合默契,早已将洛烛伊团团围住,一艘船如此,百艘船也是如此。
洛烛伊如网上挣扎的鱼,越挣扎越是被紧紧的束缚,此刻早已无法脱身,上千的人,气势上已经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厉文玳终于出手,她一剑斩断了一艘战船上的旌旗,那面旗帜坠入水中,随水漂流而去。
终于,蒋吕阳下令放箭,第一轮箭雨如期而至,射向洛烛伊和厉文玳的居多。
洛烛伊与厉文玳无法选择,只有用剑筑起一道屏障,剑之灵动,划破一道道长空,斩落一支支箭,不多时,这一轮箭雨终于停歇,洛烛伊站在船头,他只是元境阶,体力早已不支。
蒋吕阳张弓搭箭,箭上缠了一块布,布上沾上油,火已点上,十艘船上,千点火星。
洛烛伊早已不支的身体,终于又站起来,他以剑指着蒋吕阳,他未说话,只是用剑指着他。
蒋吕阳手中的弓依旧拉着,却没有放手,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船上那个持剑的男子,他要杀掉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不在一时一刻,他要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威势,他要让对方尽力挣扎,最终绝望的死去,他要展现出水上蛟龙应有的度量——让对方做完身前最后一件事,然后赴死。
“侠女,老实说,我很愿意和你死在一起,只是我现在还不能随便让人杀了我,我相信你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和我死在一起,我们若是就这样死了,书馆说书的就不会宣传我们之间的故事了,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死了,连殉情都不算,一点都不轰动……”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逗闷子,我们之间没有故事,今日本姑娘不想死,也不需要说书的宣传本姑娘的事迹,你要是有什么遗言,便到舱内去和莫棋说去,此时我不想听你瞎扯……”厉文玳说道。
“死了就死了,何必要留下遗言?何况同你死在一处,黄泉路上捡了个便宜保镖,何乐而不为?”洛烛伊说道。
“厉文玳,你还欠了我一剑,本公子身后这一道剑痕可从不曾消失过,今日我俩要是死在一处,还真是应了那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到了阴曹地府,你就给我端茶倒水做个婢女,这一剑我就不深究了……经过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也不想莫名其妙就香消玉殒了,所以,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厉文玳知道他说了半天,其实就是想到办法了,至少可以保命!便对他点了点头。
洛烛伊一剑斩下船舱内垂下的帘子,他不愿意这样做,行走江湖是自己的事,但如果有人仗着大军想要杀自己,他别无选择。
垂帘是丝制的,摸上去光滑极了,他把垂帘铺在船板之上,铺的极其平整,不让它有一丝一处皱起。他自顾自的做着一件事,他相信厉文玳会给他争取时间。
仿佛是进行十分隆重的仪式,他一举一动充满了谨慎,规矩至极,他割破自己的手指,在那断下来的绸子上写着什么。
蒋吕阳终于等不及了,他仿佛用光了所有的耐性,他的仁慈,已经发挥到极致了,他手中的箭终于射向那艘船,他只将箭射出去,却没有下令众人放箭,他仍是想看看那年轻人在玩什么把戏,这一箭,只是催他快些。
这一箭被厉文玳以剑挡住,坠入了水中。
洛烛伊抬起旗杆,狠狠的将它插在船甲板之上,那旗杆直直立着,河面上吹着风,一面旗帜在风中摇摆着。
蒋吕阳看到这面旗帜,浑身有些颤抖,只得抬手做了个手势,让手下将士将箭放下,他再没有要杀人的冲动,或许他该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旗杆上随风摇摆的那面旗帜,写着一个大字——洛。
淡青色的绸子上用鲜艳的红色写了一个“洛”字。
凌州境内楚河畔,山清水秀,夹岸偶有小峰,林木苍苍,山间岩石之上有清泉一泻而下,此处楚河水流平缓,两岸鸟鸣猿啼,有一条宽阔的大道攀山而上,因这座山峰险峻,山峰之上又是一座平台,像是被人用剑削去了一样,相传当年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一剑削去了山峰,至此后许多年,江湖武人便会约定来这座山上较量,称之为——论武。而凌州向来便是权势贵族集居的地方,后来一些权势子弟便会在这山上举办论武大会,为方便有人登山观战,特知会凌州府转运使集资修了一条登山道路。
此山便被唤作“天际山”,世间最高处莫过于云端天际,此山便如在凌州天际。
天际山也有一条石阶小道蜿蜒盘旋,每隔百阶便有一座亭子,以供登山人休息。
山腰处有一座亭子,亭子由六棵石柱撑起斗拱的顶,亭子左右两根石柱上分别刻了两行字——“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字迹清晰却不知是何人所刻,不过刻这两句诗的人,一定是一个有趣的人,毫不相干的两句诗被他刻在一处,也不知他是没念过几年书,还是故意如此换人一笑?
亭子玉石栏杆环绕四周,亭内一名中年男子静静坐在亭内的石凳之上,他虽静坐,却也显得整个人的身材十分高大,他昂首挺胸,面色平静,眉宇间自有一股王霸之气,手中盘着两颗夜明珠。
他忽然站起身来,身后跟了一个年迈的老仆,那随从忙问道:“老爷故意离府,又让蒋吕阳听从易少钦的调遣,诸般安排,老爷就不想知道结果吗?”
那中年男子理了理长衫,手中仍不住盘着两颗夜明珠,说道:“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个年轻人今日死不了!”
这中年男子便是长镇一方的姜寒,沅北洛秋寒之子南下早已是长楚朝中人共知的事,凌州境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姜寒的耳朵,既然易少钦要调兵,那便让他调去好了;既然易少钦要杀人,那便由着他去杀好了。姜寒看似不在其中,却又在其中,看似是个旁观者,却又是个当事人。今日姜寒便到这山腰亭子里看戏来了。
“今日便让一条道吧!我姜寒不想做一个罪人!”
老仆说道:“在凌州杀了洛烛伊,依着洛秋寒的性子,肯定会率沅北三十万人直取凌州,到时便真的是内乱了……”
“是啊!那个疯子敢一剑入皇城,视剑宗九剑如无物,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姜寒说道。
“回去吧,老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