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着了她的道,倾全部兵力来了覆霜城,结果是座死城,就是为了要把他困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长存惊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我们是朋友。”她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愧疚,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抬起头随意的说出一句今天天很冷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来!”
“为了让司幻莲更容易回到苍城里。”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要怎么向父亲交待?”
“胜败乃兵家常事。”
长存笑容中有一丝苦楚。
“这话谁对我说,我都认下了。可唯独你,你对我说我是无法认下的。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我记得你说过,你懂,因为你的父亲也一样。”
他以为他们是彼此懂得人,然而却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理解你。但我不必为了你而让小爷付出一座城。”
“他是北央的辅政王!他可以占有北央任何一座城池。而且我答应了你,放城中的莲生军走,我不会为难他的一兵一卒,你为什么不信我?”
看着他笑得苍凉,她的眼神冰凉的不带一丝波动。
他是准备为司小爷留一条活路的,可眼前司小爷却分毫活路都不打算给他留。
“长存公子,你是要一个人走还是陪着小音的尸体留在这里?”
你手下的那些朝阳军?哪有可能还有让朝阳军活着回去的道理。
长存几乎天天被小爷请出覆霜城来喝茶。
刚开始长存还会怀有戒心,怕司幻莲是打算挟持他,威胁城中的朝阳军开城门。
可是发现小爷根本就不稀罕。
他就是漫无目的的走,走到一处觉得景色合眼缘了,就席地而坐。
他是北央人,可怜长存只是的东南边来的人,冷的瑟瑟发抖还要故作镇定与坚强。
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会冻得要昏过去,但是小爷递给他一杯暖茶,他立刻两手一起接抱了过来,捧着茶杯的那一刻心底里有什么化开了。
唯一的念头就是手掌中这杯热茶永远都不要凉掉。
可是茶水终究是要凉的。
有时候小爷谈兴并不浓厚,就会一杯接一杯的给他倒热茶。
那种机会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
小爷见什么就聊什么,聊的深了便忘记了给他倒茶,看着茶杯里的水一点点的没有了热气,甚至开始冻手,他的内心也跟着寒凉了起来。
跟小爷对阵这些天他听了很多的故事,有些是发生在小爷自己身上的,有些只是北央的传闻,有些是宫廷秘闻,有些是荒郊野史。
自从小爷说完,你是要一个人走还是要陪着小音的尸体留在这里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谈起关于攻守的事情。
小爷好似毫不在乎,长存觉得自己也该显得毫不在意。
虽然朝阳军中所有的人都对他说不要再出城了,这个司小爷分明的用意明明白白,就是要他出城投降。
不费一兵一卒拿回一座城,司幻莲的野心也是够大的。
可是长存有自己的固执,他觉得小爷的心意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是要他投降只要日日不间断攻城就好了。
城中的粮仓已经见底了。
为了避免百姓挨饿,司幻莲甚至主动提出运送一部分粮草进城。
但是数量极少,根本什么人都吃不饱。只是保证不饿死。
有人说这也是司幻莲的计策。
让长存不要再理会什么百姓了,先让士兵吃饱了好打出城去。
但是长存咬不下这个牙,就算是北央的百姓那也是百姓啊。
于是就这么一日日的。长存甚至开始提出了小小的要求,上一日喝的茶口感很好,但前几日的茶却未免太涩了。
司幻莲记下了,也应对了。
但是他同样提出了个要求,他想要见一见梵尘瑾。
长存抱着茶杯的手指僵住了。
他轻轻的吹开茶水面上的茶叶。
动作缓慢,还慢慢的喝了一口气,被滚烫的水烫的咋舌。
自己出城是一回事,带梵尘瑾出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谓千军易买一将难求。整个城池在司小爷的眼里也未必比梵尘瑾更重要。
况且她是刚刚复辟的南陵国公主,有了她就意味着有了一条通向南陵国的同盟之道。
“小爷,我们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大病了一场。”
“呃,我看出来了。”
“她差点死在我的身边。而我却无能为力。”
“至少她现在还活着不是么。”
“长存公子,若你执意不愿独自离开覆霜城,我们两军大抵是要兵刃相见血流成河。我相信到那个时候你也不肯再放过南陵国的公主。何不就当做是成全我与她见最后一面了?”
司幻莲是个硬朗的人,也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说不会借机虏获他,就绝不会动手。
他说只是见一面梵尘瑾,长存相信他说的话,那就只是见她一面。
“你知道么,长存公子,这位南陵国的公主是从小在我筑南王府中长大的。”
“愿闻其详。”
“她是我救回来的女孩儿,那个时候还很小,”他大致比了个手势,“身子很弱,却很坚强。我只当她是个孤女,一无所有漂泊天涯,和那个时候寄居在皇宫中我很像。所以格外的保护她,心疼她,把她当做自己的家人。我有两个姐姐,可是两个姐姐与我都不亲厚,所以就想着若是有一个妹妹定然要好好的宠爱她,让她只认得我这个当哥哥的。以后再也不会跟了其他的男子去。”
……
他慢慢的讲述着他与梵尘瑾的过去,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变得若即若离起来,她变得又陌生又让人爱不释手起来。
“其实我早就感觉到她是个藏了偌大的秘密的丫头,她心里藏了很多事,从来不对人说,不对我说。可是我就是信她。那让我感觉到恐惧,我害怕她,若是有一天她要背叛我了,我是不是就一无所有了。可是后来却发现,只要她还在,她还活着居然比她背叛了我更重要……”
司幻莲看向他,目光真挚的。
“长存公子,你我几日以来日日相会,是因为我欣赏你,就算敌人之间亦有惺惺相惜之感。因此答应过你的话,我绝对不会食言。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见她一面。”
长存默默的把杯子里已经冰冷的水一口喝了下去。
水是冷的,可是心里不是冷的。
默默的点了一点头。
司幻莲的嘴角滑过了一丝笑容。
一丝意味深长的却被长存坦然无视的笑容。
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