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后的官道雪花飞扬,十米开外就再也看不清人影了。
“公子,是否要歇一歇?”
一席黑衣长袍的男子撩起马车的帘子探出了半副身子。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要去哪里歇息呢。”
“就算人能撑着,拉车的马恐怕也不行了。公子?!”
黑袍公子径自下了车。
“我与你们一道走就是了!早就说过,坐什么马车。”
他自己到前头牵来一匹马,自己骑了上去。
“公子这样一躺回去,我们又要挨骂的。”
正在说着忽然前头尘雪飞扬了起来。
“小心!有人来……注意提防,保护公子。”
“他们要杀便杀了吧!处处提防,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苍城去?”
为首的侍卫不说话了。
“顺夕啊,如果不是阁主有令,你也早离开我了吧。”
“公子何必这么说。”
“我是沐氏的后人,我不姓谡。是两位阁主将我送上了那个位置,现在我却是无法自己下来了。”
“公子一心一意在江山社稷,从来不曾亏待北央的子民,无愧央帝之尊了。”
“明月大人都走了……”
“明月大人觉得央帝已能一人天下,不用再操心了。”
“可是他们现在一个个都要杀我!”
“那也只是少数看不清局势的昏人。”
“顺夕大哥,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了。”
说着这位尚还年轻的央帝迎风落泪起来。
“公子还是上马车吧。”
司幻莲是不可能效忠一个外姓的央帝的。
没有人比谡本初内心更清楚的了。
当沅纳箬对他说清楚了这点,谡本初当时就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滑稽。
“母后你当初为何要害我?”
“那是害你么,那是为了保全你!”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要亲沐阁主,而排斥原本忠于北央皇族的人,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又如何,你就是央帝!”
谡本初是无法与母亲抗争的,他也永远争不过。
即使母亲说了从此颐养天年,再也不管前朝之事。
可娶后纳妃的后宫之责依然在母亲的肩上。
虽然百里明月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是不满了那个妇人之念的太后。
于是千金散尽后再也不愿掺和朝事了。
眼看皇城日益衰弱,央军各地割据。
谡本初就算坐在皇座之上的心情也轻松不得。
他一直想要拉拢司南王,哪怕只是表面上支持自己也好。
所以这一次,百里明月出走后第二年,他亲自来了。
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第三次……
总有一次,司南王会被自己的诚心打动的。
可惜现在司南王还无所出,如果司南王生了个儿子什么的,他甚至想到了过继给自己。
等自己归西的时候,自然而然将央帝之位传给真正的谡家后人。
每每意会到他有这样的念头,纳箬太后就开始哭闹上吊。
后来有人给太后支了个招。
既然央帝如此诚心实意敬重司南王,不如就与司南王结亲。
可是司南王连个儿子都没有,等有了闺女再养大也得十几年吧。
不还有个侄女么?
谡本初自己心里头想着的是要请求司南王回朝。
而身为央帝身边第一侍卫的顺夕却领到了一个令他头疼的密令。
提亲?
哪有侍卫来提亲的。顺夕也是服了这位太后。
可是太后说,顺夕与那个女人系出同门,司南王会高看他一眼的。
顺夕忍不住内心一顿口吐芬芳。
这个时候开始惦记他们家英年早逝的阁主啦?
过了淮阴河面,就是司南王的地头。
顺夕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都说司南王治安肃严,到了他的地头凶悍的雪匪也成了无良的小喵咪。
一路小心翼翼杯弓蛇影,渡了河顺夕不由得招呼此行的侍卫们找地方休息。
“大人!顺夕大人!”
一听到惨叫声顺夕已经第一时间跳了起来。
但还是被人狠狠的按住了胸口。
一把斧头抵在他的脑门上。
明晃晃的带着寒气。
“啊——”来人刚走到跟前就被一把掀翻在地。
“住手!别伤人命。”
“你们主子在哪里?”
顺夕看向说话的蒙面人。
心里一番衡量,居然能够不动声色的抵在自己面前,显然不是普通的江湖盗匪。
这些年他虽然身在宫廷,但是丝毫没有放松过戒备。
或许江湖代有高手出,可自己也没有弱到不堪一击。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是寻常劫匪。”
“央帝昏庸无能,血脉非我族类。人人得而诛之!”
一听这话顺夕就心底拔凉,看来是各方势力埋伏在路上的刺客了。
故意装扮成雪匪的路数,而且安排在了淮阴以南。
就算出了事,当地官府也不用受到连累。
反正都到了司南王的领地。
什么锅都由司南王一人背,早就是北央朝廷约定俗成的准则了。
“这里是司南王的属地,你们不怕翻了太岁头上的土!”
“哼。怕司南王?害怕司南王我们兄弟几个也不会来这里了。”
“对!你们主子到底是去了哪里?”
顺夕心下也疑惑起来,主子?
谡本初不是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么?
他不由得眼角瞥了一下内屋。
难道人不在了已经?
谡本初却一个人正在外头散步。
自从母后不再干涉朝政了以后,他的确得了很多自由。
却愈发的没有了空闲。
这一次难得可以出来,离开宫廷,离开奏折,离开一天天的民不聊生。
他想要好好的看看!
过了淮阴河,天气就没有皇城那么阴晦了。
偶有云朵漂移,还能看到夜空中的恍恍惚惚的明月。
原来墙外头的天色是这么好的,连呼吸都流畅了起来。
今夜顺夕折半了巡守的侍卫。
虽然谡本初心里有些不服气,但不得不说司南王在安民定心上做的比他好的太多太多。
远处一轮雅光照人。
一个跳脱的像兔子似的身影一闪而过。
谡本初忍不住追了上去。
越追越偏,越追越远。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想要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回路一片寂寥荒茫……该死的!迷路了……
丢人丢大发了。
他急的团团转。
他知道再过不久顺夕就会起身巡夜。
到时候发现他不见了,自己又是有口难辩。
他也不想给顺夕增加难度。
“哈哈哈,笨蛋!迷路了吧?”
“谁?!”他警惕的在黑暗中寻找。
那是一双晶亮的眼睛,俏皮可爱。
她看起来岁数不大,可是很老练,在松散的草丛间旋转跳跃。
“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谡本初不想一开口就骗她。
“对,我从北面过来。”
“你是皇城的人?!”
“是吧。”
“皇城好玩儿吗?”
“以前挺好的。现在……愈发的落寞。”
“都怪那个央帝,一点都不作为!”
她说的煞有介事的,可是青稚的口气显得不那么严谨。
谡本初听在耳朵里完全没法生气。
谁让她说的是实话呢。
“是啊。”
“你大半夜在外头走什么?”
“那姑娘你呢?”
少女微微一笑,“你是跟着我来的吧?我先前就听着你脚步声了,声音那么明显还以为是个醉汉。可是见着你傻乎乎。转身想跑却迷了路。”
“是啊,我是个傻子吧。”
少女不由得好奇道,“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傻子呢?!好歹反抗一下才有意思嘛。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多没意思。”
谡本初心想,谁忍心与你这么可爱的姑娘顶嘴呢。
你一身的活泼劲,是他这好些年都没见到过的了。
在宫廷里所有女子都被母后压着,说话唯唯诺诺。
就连他自己的妃子也是谨小慎微。
“与人顶嘴才没有意思呢。”
“连你也这么说!”
“还有什么人这么说?”他不由得心里有些酸涩。大抵她的身边已经有了相护的男子了吧。
“我哥哥!”
啊,原来是哥哥啊……谡本初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就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你怎的还不回去。”
“就回去了。”回头看了一眼谡本初,“你住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啊?”
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