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留的战场,天空和大地形成难能一见的灰色,相互映衬着,那些本该惊心动魄的血红,也成了灰色,单调得叫人害怕和绝望的灰色。
羯胡的部队离开了,留下了一片病恹恹的大地。
冉良和石勒坐在中间的马车里,石勒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石勒问冉闵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窗帘之外的惨烈景象,像是在欣赏一场由自己打造的举世展览一样,心情格外满足。
“冉良。”冉良低头回道。
“你想好好活着。”石勒偏过头看他,“还是跟你的那些乞活军一同赴死呢?”
生与死的抉择,就这样血淋淋地摆在了这个十三岁少年面前。
一边是忍辱偷生地活着,一边是道义和民族的血海深仇。
负隅顽抗的士兵选择了后者,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前者可选。
但十三岁的年纪太小,没有勇气去承担起民族复仇失败的后果。
他终究还是怕死。
“我……”冉良皱着眉头,后面的话像梗在了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但又吞不下去。
冉良不像久经战场的成年人,能把一个“死”字说得义薄云天,但苟且偷生的话,他又不太好意思说得出口。
苟且偷生让他感到不安,但慷慨赴死更能让他感受到恐惧。
冉良的犹豫不决,让石勒瞬间明了他的抉择,继而大笑,“儒生俗士不识时务,识时务者当为俊杰。”
回到邺城之后,石勒宣布冉良被其收为干孙子,作为其侄子石虎的义子,并赐名为石瞻。
改名换姓的石瞻放不下本性,即便穿上了羯胡的战甲,他也无法忘却自己始终为汉人的事实。
他更忘不了河内之战结束的那个下午,沿途挂死的无辜百姓,以及那些被充当军粮吃掉的妙龄少女,还有铺满城楼的汉人人头。
他们那恐惧而绝望的眼神,夜夜闯入石瞻的梦境之中,像烈火一样炙烤着他的心脏。
羯胡不除,心头之恨难消!
但敌人又实在太过强大,自己的力量在羯胡面前,宛如巨人和蝼蚁的差距。
灭胡之日遥不可及,甚至看不到希望,石瞻只得把仇恨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深深地埋入心底,强忍着悲痛去讨石勒欢心。
成年之后的石瞻,果然不负石勒所望,为石勒建立后赵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
公元313年,十五岁的石瞻随同义父石虎攻打邺城,邺城溃败,驻守邺城的刘演逃走,坑杀邺城降卒数万。
公元316年,石瞻作为先锋将军,围攻乐平,十一月攻陷。
公元318年七月,石瞻率领幽州军队于石虎会和,进攻平阳,次年二月,平阳陷。
渐渐地,羯胡不满足与匈奴奴隶身份,并有意开始颠覆匈奴的控制。
同年十一月,石勒在左右的建议下,建立了以羯族人为主体的后赵政权。
自此,羯族彻底颠覆匈奴的控制,成为独立的雄霸北方的部落。
而这,才是羯族赵国对汉人发动暴风骤雨般屠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