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腼腆的问候着黑黢黢的炉子,和其上已经看不大出颜色的黄铜水壶,使得水蒸气热烈的沸腾着,叫壶盖噼啪作响不得安生。内里烧着白日里邻居们友情支援的木头,投进去前被劈的嶙峋锋利,现在只有小小细碎的哔剥声浮在水开了的温暖了,倒给了人干燥的安心。
即便是在乡下,现在这种符合期待的复古农家房子已经不多见了,是汪定春春节期间托了不知多少人才打听到的。
主人家没交暖气费,几位女士在小一点的房间把土炕烧的热热的还好,颜晟安跟着大部队窝在大而空旷的房间,离开了被窝那一亩三分地,就像是受到了魔法攻击。
这房子是有段日子不住人了的。
屋主随子女迁到了镇上,把名下的土地拆一拆转租给乡里乡亲——也不过是一年来拉走几袋大米。镇上离村里不算远,一开始屋主还会牵着小孙子孙女回来转转,看看老兄弟们。后来孩子长大了,也不愿意跟着他折腾了,再说他在镇上也慢慢交下能一起喝酒吹牛下棋跳广场舞的新邻居,也就渐渐回来的少了,一年到头也就到时节来祭个组。是以各种生活设施也不完备,什么新鲜的物件也没赶上添置,倒是成全了他们。
只是房子里没有人,也就没什么新鲜的好聊。几个人窝在各自的被窝里,嗑着瓜子整理资料顺便交流意见……当然,兴致来了也聊聊闲篇。
同行里多是长辈,聊了聊自家孩子,话头很顺理成章的就会转到颜晟安身上来。他既不能耍滑头,也不能摆派头,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可交代来交代去,他所知的牧之也就那么一点点,剩下的都是他拼拼凑凑的想象。
“哎,”汪定春感慨,“你们俩这一年到头能有几天相处啊……啧啧啧……”
长辈们七嘴八舌的给他支招出主意,颜晟安浅浅的叹了口气,紧了紧被子看着炉火发呆——先是天南海北的距离,再来是无数不能共享的瞬间,然后是慢慢的行远,话也无一句……这路子他看过,他害怕了很多年。期间那逐渐垒满的恐惧像是他原生的毒素,慢慢把他满怀期待的情感掐灭。它总能得逞,但偶尔的,他又总还会燃起战胜它的念头。
但这些他从不曾同别人说过,火苗青蓝的火焰看起来那么镇定宁静。手机里的牧之越来越沉默,忙碌之外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错觉,总觉得还有些些疏离。
现在几乎连开始都算不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牧之以前从不晕车晕机,现在坐在飞机上,拿着临起飞才发过来的试镜剧本,居然感觉到了眩晕。
“太累了吧,不然先睡会儿。”纪宣为她要了杯水。
“先看完吧,早点看完心里有底。”
剧本非常简单,一个场景,几段对话,没有前因后果,有关动作、心理的描述都寥寥,乍一看还叫人有点茫然。
“有的导演就喜欢这样,”纪宣的经验相当丰富,不用她有什么表示就知道她在迷茫什么,“喜欢根据演员的理解来判断契合程度。”
牧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又从头开始看一遍——这是老师们常说的,所有的答案都在题干里,如果你还没有思路,那么再认真读题,读到把忽略的点找出来为止。
云掠过窗际,因为要看剧本,遮光板半开着,透明带着穿透力量的天光打在她的脸上,皮肤还是晶莹的,完全看不明白疲惫是怎样就静悄悄又明晃晃的挂了满脸。总之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没什么气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我也找人打听了下,”纪宣思量了番,再次开腔,“大概是民国的江湖戏,再细就问不到了,孟宇的剧本一向捂的实。我也不知道告诉你会不会打扰了你的思路,总之你自己判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