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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王一诚柳叶般细长的明亮眼眸里露出淡淡笑意,笑吟吟地回应道:“自然如此,若是没人再加价,这‘鱼跃清溪’便是这位兄台的了。”
祝烟桥向王一诚轻轻点头,以示谢意。
“谁说没有!”这时刘跛子嘴角微搐,阴鸷的眼眸里骤现一丝阴沉之色,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我刘家出价一千八百两。”
价格瞬间又往上涨了二百两,众人恻然,却不是为了刘跛子,而是感叹人比人气死人,要是这一千八百两银子是自己的岂不是连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是一千八百两,那刘跛子难道不怕做了赔本生意?还是他今天碍于面子上过不去,才如此气势汹汹。不得不说,身为徽州府数一数二的木雕商行老板,刘跛子的魄力确实比在座的诸人要强上许多,一千八百两银子说给就给出去。
“请吧,贤侄。”
刘跛子对祝烟桥的称呼从世侄变成了贤侄,看似亲热,实则在座的各位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在讽刺他,或许可以说是在嘲笑:你祝家还有钱么?
侧苑二楼厢房的窗棂之后,苏永年和魏思竹倚窗偷偷关注着院落中事情的进展,说是惊心动魄也毫不过分,哪怕是魏思竹也未曾有机会看到如此激烈的竞价场面,更遑论苏永年一个穿着穷酸的少年。
魏思竹清秀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欣喜,不过却不是为了自己。清风再度浮起她细润的乌黑发丝,触到了苏永年的清凛的脸庞上,苏永年不禁侧首望向她。
发丝触及脸庞,有些酥痒,却不好明说,苏永年平静深邃的眸子里的那丝尴尬一览无余。
魏思竹看着院中仍有上涨趋势的价格,回首欣喜道:“公子,你看……”
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苏永年那有些许局促模样的面容,忍俊不禁地羞赧一笑,明亮的眼眸凝望着眼前的少年,闪过一抹不经意的温柔和仰慕。
……
祝烟桥再度将价格抬高至一千九百两,眼里却没有一丝紧张和慌乱,好似刘跛子所说的祝家面临的财务危机完全不存在一样,刘跛子也暗自纳闷,但现在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刘跛子的木雕行一直在徽州城里屈居祝家之下,尽管他目光毒辣且行事果决,使木雕行兴盛不少,但仍摆脱不了千年老二的名头,刘跛子时常心有不甘,这次西陵镇将要竞卖紫檀木雕的消息他也是第一个知道,尽管真假未明,但既有世家公子牵头,他决定孤注一掷。
前些日子刘家与祝家同时看上一批上等成色的木雕成品,两家相持不下,但刘跛子一得到消息后立马暗地中与外地来的卖家合伙,将价格抬上去后忽然撒手,不仅让祝家多费了些银钱还在此等关键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周转。
刘跛子将自家剩余的全部周转银尽数带了来,就是为了在此时压上他一头,如果这件紫檀木雕是臻品的话,定然会比那之前放手的那一批货更有收进价值。
但此时祝烟桥的表现和神情完全不像没有底气的样子,而且那祝三在旁边一言不发,一副以祝烟桥为主的模样,这令得刘跛子心头一凛,难不成真是自己小看祝家了?
“两千两!”刘跛子沉默了许久,但还是在王一诚敲定“鱼跃清溪”的归属之前将他心中最后的底线报了出来。
那是他刘家所剩的全部周转银,其中有大部分是因为放手之前那桩买卖才留下来的,以他心中所想,祝家便是再底蕴雄厚也万不可能留着四千两以上的银子作为周转,除非他不会做生意。
两千两,这是前二三十年木雕一行最兴盛时,金陵十匠这种宗师级别匠师精心雕刻的臻品木雕才能卖出的价钱,虽还不是最高的,却是一件木雕收藏价值的分水岭,也是一个木雕匠师身价的分水岭。
宗师级别!
宗师级别以下的诸多匠师便是技艺如何精湛,其作品也是万万不敢卖到两千两以上的,因为到了两千两以上卖的便不是木雕成品的技艺精湛与否,木雕成色好坏的问题了,再如何完美至臻的木雕也不可能值这个价钱。
那时候,卖的便是木雕匠师的身价!
便如同在这徽州,两件完全相同的徽雕成品,其中一个是出自号称“铁笔画断”的白老师傅之手,另一个出于其他人之手,两者的价钱多寡判若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