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着七八个人因是临时起意,又各自不服气,暂还没个头领,特别是那皮肤黝黑的精壮大汉,与那瘦子剑客,原都是一山之主,有名有姓,上了官府通缉的匪人。
瘦子剑客名叫充虎,原本在川地的某个山林中落草为寇,以打家劫舍为生,不想有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为了扬名江湖,聚了不少人将自己的手下屠戮殆尽,剩余的也交给了官府,要不是自己还有些攀爬山岩的本事,怕也是难以幸免于难,故心中已是怒火难消,最厌恶那些自诩名门正派却还是要靠杀人扬名的货色。
在他眼里,那所谓的杨门七子也是一样的,无非靠着新安镖局的名声,作威作福,别人不敢招惹他们罢了,若是落在自己手里,肯定要将他们活活折磨致死,以泄心头之怒火。
瘦子剑客越想越怒,提起桌上的刀就朝那三个面色不一的青年走去。
“呵呵。”精壮黝黑大汉嘴角冷笑,别人都以为他是个虎头虎脑只知道砍杀的粗人,却不知他粗中有细,心思通透,借刀杀人这种手段无非是手到擒来,他故作畏惧不敢出头的模样,激将瘦子上去挑衅,最终肯定会得罪杨氏兄弟,最低也是个身受重伤的结果了,如此一来,谁还有资格跟自己争抢头领的位置?
杨门七子是什么货色?这七八个人一同上也不一定是那两人的对手,什么两百来斤,什么开山重斧,遇到这些狠人只有束手待毙或是跪地求饶,想及此处,黝黑大汉两眼微微眯起没放出一道惊冷幽光,呢喃道:“杨六郎,你杀我这么多兄弟,没想到到头来你兄弟还得帮我一手,呵呵。”
此时那瘦子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提剑上前,冷笑道:“杨……”
只见一道冷冽刀光闪过,杨文敬长刀卷起旁边茶桌上的抹布,淡然地提起长刀,用抹布抹去刀刃上的一丝猩红之色,嘴角扬起,“废话真多。”
瘦子剑客眼眸睁得巨大,模样十分惊恐,像见了鬼一般。
杨文敬将抹布扔回茶桌上,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刀吟声想起,长刀入鞘,杨文敬复将长刀抱在怀中。
瘦子剑客应声而倒。
死了。
临死前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我都还没说话他凭什么杀我……
也许瘦子刀客临死前是这么想的,可惜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嘶!
茶肆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离开座位,也许是一具尸体不足以让他们如此,这一伙临时聚集而起的强人无一不是睁眼若铜铃,害怕被那瘦子剑客引火烧身,殃及池鱼,只有那个皮肤黝黑的精壮大汉面色如常,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去招惹那两个人,他们也懒得在自己身上动刀子。
而且,比起杨六郎,这都是小场面。
除了茶肆老板的闺女,那个斟茶倒水的少女。
她吓得面目惨白,虽然来自家喝酒饮茶的人中有许多都是提刀带剑的江湖人,可是她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茶肆中杀人。
父亲说这是那个斗鸡眼老头的缘故,可是少女不信。
少女月牙般的清澈眼眸睁得巨大,看向杀人之后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那个青壮刀客,还有他身边那两个同样面色如常的青年。
两个青年中有一个也是刀客,他没甚什么神色上的波动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那个病弱书生般的白衣秀士怎么也……
他们是正常人吗?
少女猛然扑进父亲的怀里,小小的身躯颤抖不停,青涩水灵的眼眸看向人群中的那个带着斗笠的古怪斗鸡眼老人。
因为父亲说,有他在,不碍事的。
少女只能选择相信。
老船夫仍是自顾自的斟茶,饮茶,一气呵成,丝毫不为眼前那一逝而过的杀人场面而感到惊慌。
白衣秀士面带微微笑意,坐到斗鸡眼老头的面前,两个怀抱长刀的青壮刀客分立其后,茶肆中的诸多江湖过客都惊奇不已。
这个白衣秀士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杨氏兄弟保护他,而且还是两个。
众人不解,但是很显然他们不会主动来告知答案,自己也不敢上前询问。
白衣秀士捧起眼前的这碗尚有余温的苦茶,抿嘴饮了下去,之所以抿嘴,是因为这苦茶一看就是便宜货色,碎叶极多。
苦茶饮尽,空余茶碗和碗中的若干茶叶碎末,白衣秀士将茶碗放回桌上,如漆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白发苍髯,低头饮茶,不见全貌的老船夫。
面目和善的茶肆老板摸了摸自己闺女的头,对她安慰的一笑,然后松开抱着少女的双手,兀自提了一壶刚烧开的沸水,撒下许多苦茶碎末,提到茶桌前,为桌上的白衣秀士和老船夫分别斟得满满一碗苦茶,然后换下已渐凉的茶水,蓦然退去,整个过程中不发一语。
他只需要如此就行了,其余皆不是本分。
白衣秀士又捧起茶碗,吹散水面漂浮的茶叶碎末,淡淡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碗,随意道:“喝惯苦茶的人,也就再沾不得其它茶水了,没味道,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老船夫轻轻地抬起头,望向白衣秀士和他身后的两位青年,苍老的眼眸中已是神采涣离的意味,随即又变成了苦笑,“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闲得发慌了。”
白衣秀士粲然一笑,“不如跟我回徽州养老去。”
老船夫一口饮尽眼前茶水,连带着许多碎末也一并灌入喉中,喉结咕噜上下晃动,发出极有规律的沉闷声响。
老船夫将茶碗扔到桌上,茶碗在桌面打了几下摆,最终归于平静。
老船夫忽地直起身来,跨着老迈的步伐走到简陋柜台后的少女身前,难得一见的和蔼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绿色玉佩,递到少女的手中,少女面色茫然,但紧张之余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来,如傀儡般的收下了这枚玉佩,微微赧颜。
斗鸡眼老头又朝茶肆老板淡淡地点了下头,其中似乎有些感谢的意味,不尽为人知,也许那个面善的中年男人明白他苍老眼眸中的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意味,和许多不愿为外人道的故事。
“走吧。”斗鸡眼老头面无表情地对白衣秀士道。
白衣秀士柔声轻笑,浅浅揖了一礼,然后跟随斗鸡眼老头离开了茶肆,往青衣江边的那颗老槐树去了,因为,老头的渡船系在那里。
这一行人的离开终于使茶肆中的许多江湖人都松了口气,望着躺在茶肆里的那具瘦子剑客的尸体,胸口还残留些心悸之意。
名叫花奎的黝黑大汉得偿所愿成了一群强人的头领,然后带着这些人将瘦子剑客的尸体抬了出去,他们是强人,自然不可能去报官什么的,只能说这瘦子死也白死,混了这么些年江湖还不明白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的道理,死也该死。
蓦然间,小小茶肆中的人已走了大半,茶肆老板看向闺女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湿意。
少女紧张的心情在那群人离开之后逐渐平静下来,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老头,是谁?”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没有回答女儿的疑问,但他胸腔中似乎有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声音要迸发出来,被他狠心压制下来,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啊,是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