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的秋夜,天空黑沉,密云不雨。西南的大山苍苍,一峰接一峰;丛林莽莽,一片连一片,仿佛无穷无尽。更时不时冒出一条河流,或宽或窄,或缓或急,阻人行进。若是白天再下了一天雨,那满地泥泞……啧啧,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形下行军,简直是一场磨难。
看着那不时滑倒,满身泥浆,靴子沾着二斤泥,举步维艰的军士、役夫,鞠季心都悬起,忍不住问赵书海:“贵军……能行么?”
赵书海这会也是个泥人这条泥浆路可不管你官阶大小,该摔照摔。
赵书海呸地吐出一口泥水:“我们可是期门郎!夜行百里做不到也就罢了,跑个十几二十里若也做不到,全解军籍滚回家算了!”
鞠季赶紧安慰道:“其实贵军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役夫拖累不小……”
这时一个泥猴也似地哨探一路打滑蹙过来,气喘吁吁禀报:“前方山谷发现夷兵,驻守在两边山腰,无法通过。”
赵书海立即拨开人群,一路走到队伍前头。但见前方两山夹峙,一径幽深,两边火光点点,在黑夜中分外醒目。这样的绝地,纵有千军万马,投进去也不会溅起半点浪花。
赵书海让人唤来鞠季:“不是说,是安全通道么?”
“是安全通道。赵给事稍待,某去去就回。”鞠季说罢,让两个仆人扶住自己,趟着泥水步入黑暗。
赵书海身后的扈卫按刀抢出,因为嘴里束草,无法言语,只能以目请示。
赵书海与扈卫相处多年,完全能看懂扈卫的意思,当下缓缓摇头,扈卫顿首退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张放临走时的叮嘱,赵书海记得清楚。他们此次突围,带路的是鞠季,所走的路线提供者是鞠季,是被夜郎人堵住还是顺利突出重围,也全看鞠季。命都捏在别人手里了,就索性大方些,别玩那些当面客气,背后猜疑的把戏。
前后也就过了一刻时吧,但在赵书海的心头,恍如一个时辰之久。正当他焦灼难耐时,前方火光闪动,几个人蹒跚而来。
赵书海在出发前早有严令,不许点火照明,这时能打火把的,只有一个可能……
果然,鞠季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夷人。
“这是十八寨里实力最强大的都头寨酋古赛。”鞠季如此介绍。
赵书海借着火光看到,这所谓的都头寨酋是个年逾五旬的老汉,样貌普通,头戴羽冠,脖子上挂着一串色彩缤纷的玛瑙珠子……一看这串玛瑙珠子,赵书海就确定,这是真的寨酋,除了寨酋,没人敢戴这个,绝不可能有假。
那寨酋古赛张开嘴,露出一口黑牙,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鞠季只用四字概括:“可以走了。”
虽然看起来蛮像回事的样子,但赵书海仍然谨慎地先派出哨探边探察边过,确认无事后,再让役夫队过,最后将期门郎分三批,依次通过。整个过程,耗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慢是慢了点,但胜在稳妥。而且赵书海并不赶时间,因为只要走出这条谷道,就快到目的地了。
当赵书海最后一队通过时,望着两侧陡峭险峻的崖壁,其上密密麻麻的火光,背脊嗖嗖发凉。
那边厢,鞠季正与那个寨酋互相致礼作别。他们的致礼很奇怪,不是作揖,而是互相以右手食中二指触额,头微微一点,向对方示意。
在寨酋哈哈大笑声中,鞠季转身而回。
赵书海疑惑道:“那个寨酋怎会冒这样大的风险,把我们放过去?”
鞠季语气轻松:“无他,在下只是将在夜郎的产业,全部赠送给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