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寇
既然奉顺,则必易帜。
真顺、假顺不重要,态度才重要。
一夜之间如春风吹过,扬州城头除了原有的“淮”字大旗外,又遍插“顺”字旗。
很快,扬州城内的官吏士绅和盐商巨富们就知道淮军已为顺军的事实,奇怪的是,不管是知府谭文道还是那帮士绅富户,对扬州成为大顺治下似乎不怎么抵触。
甚至,还不断有人跟淮军打听,北方的新顺王是否登基称帝,大顺王师又是否挥师攻占北京,王师又何日过大江取江南。
还有读书人到“官府”询问新朝何时开科取士,言语关心急迫。这些多半是没什么真材实学,却想着新朝初立取士肯定宽松,说不得能“投机”一把得中功名。
由于淮军自淮安来,又有漕队封锁运河,扬州城绝大多数人对于北边的情况并不了解,故而那些在运河上跑买卖的商人见“贼军”成了顺军,想必北边都已是大顺地盘,便推代表来问运河是否畅通,货物能否北运,原先关卡厘税当如何收取
这些,陆四都叫那郑元勋去应付。
这个明朝进士除了胆识外很有担当,淮军入城以后大小事务都是郑元勋与陆四洽谈,丝毫不顾此举可能会让他名声狼藉,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扬州知府谭文道眼见郑元勋事事愿为,也乐得将事都推在他身上,结果弄得就好像郑元勋是扬州知府似的。
那位最开始坚决不同意开城的蒋老太爷就私下骂郑元勋是小人,谄附贼人,没有气节,枉负圣贤子弟,枉负朝廷功名。
考虑到当下淮军并不缺钱粮,扬州百姓生活条件较其它地区明显算是富裕,至少温饱不愁,故陆四无意在扬州来一次“大清洗”,搞杀富户济贫民的传统造反套路,而是如同在高邮那般继续沿用明朝留下的治理体系,以使扬州局势能在最短时间稳定。
只有稳定,淮军才能源源不断的从扬州这座巨富之城获得供养,且不必大动干戈杀人如麻,真如他恐吓那番“僵尸遍野”。
这也是因为陆四起意以扬州为根据之地的原因,但是否能继续下去,就看淮军能不能顶得住明朝即将到来的军事围剿。顶不住,只能将城中富户洗掠干净快速转进,做那流寇了。
大年初六那天,陆四让人叫来郑元勋,要其与自己一同巡视市井。早在除夕那天,陆四就叫扬州府出榜安民,大致内容就是“舞照跳,马照跑”。
大年初一,一些胆子大的小商贩们鼓起勇气开张迎来第一批“贼客”,在生意爆好且分文不欠后,扬州的市井立时就热闹起来。
原定的庙会也在中午的时候鸣锣敲鼓,重新张灯结彩,全城百姓扶老携幼访亲走友,沉浸于过年之中浑然忘记这座淮左重镇已经变天。
那天,瘦西湖上画舫中的姑娘们生意最是好,歌舞升平,莺莺燕燕,一派太平景象。
甚至,扬州城门都是打开的,任由百姓出入。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包括陆四在内的淮军高层严密注视着城中一举一动,散在城外的马队更是每隔半个时辰来报一次“平安”,长江上数十条渔船在不同区域摇晃着,一旦发现江上有明军船队则立时飞报。
在和郑元勋巡视市井时,陆四发现有很多商铺和百姓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主动在门上的“淮”字边贴了“顺”字。
“人心向背。”
陆四深为感触,事实上甲申年的开端除了江南等地外,北方人心已完全在顺,甚至闹出明军为了顺利南逃冒充顺军,在实际还处于明朝管辖的州县内通行。
结果这些州县对“顺军”的到来无比欢迎,供吃供喝,是谓乡野闻顺军至,奔走相告,皆呼安民。再有明军来,却是州县坚闭,任喊不纳。
搞出这一幕的好像就是高杰。
陆四想了又想,确定就是高杰部在南逃时冒充顺军经山东南下至徐州的,不过此时的高杰应当还在山西,这小子还得有一月才会收拾家当冒充大顺军从山西溜到河南,再从河南流窜山东,做那一路“骗吃骗喝”的勾当。
此事,也是明末对官军形象的一大讽刺。
望着街上人头攒动的人群,看着两侧摊铺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听着那大人小孩的欢笑声,陆四心中没来由的痛了下。
没有他的时空,这座池,垒尸及顶。
抚平心绪后,陆四让孙武进买了几串糖葫芦来,随手递了一根给郑元勋,道:“听说郑公擅画?”
“啊?”
望着年轻“贼首”递到自己面前的糖葫芦,郑进士着实有些发愣。
郑元勋会画画这事还是和曹元一同投降的史德威部操守官蔡一清说的,据蔡说郑元勋的山水小景,措笔洒落,士气得韵,连已故大家董其昌都欣赏不已。
“吃,”
陆四将糖葫芦硬塞给郑元勋,自己咬了一颗酸甜之中嘴边多了糖红。
“诗画书法,小节,不当防使一提。”郑元勋拿着那串糖葫芦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颇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