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而来,但见四周亭台楼阁,鸿雁掠起眼前一汪澄碧,沿岸杨柳依依,柳丝垂落在碧水中映出清澈的艳影。湖中伫立着凉亭,碧瓦飞甍。再看,不远处的假山怪石崚峋,铺着富贵花开红毯的长廊贯穿了整个楼阁,楼阁几乎布满雕花格子窗,典雅精致。
几人一路直奔大堂,可整个府邸里,没有一丝王爷奔丧的悲哀之味,静悄悄的,苏锦跟在容云的身后,蹙着黛眉。
“世子,真的是您,您回来了。”迎面赶来的是镇北王府的管家,发须胡白,浑浊的眼里止不住的惊喜,大家伙儿都称其为“老管家”,他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王爷南征北战,一生也未娶妻,安定的老年生活里,在西北王府当差,管理诺大的王府。
容云走上前,“父王的灵柩呢?”
“啊——”老管家诧异一番,看向了容云身后的林逸,好像明白了什么,正待说话,林逸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世子,王爷在东堂等你。”
是的,王爷并没有病逝,他撒下此等弥天大谎,罪该万死,可他不能让那些觊觎王位的人在世子之前抢先了风头,王爷的身体岌岌可危,不消那一日,就会突的没了。
若是世子久久不归,“麒麟军”的兵权落到了他人之手,世子继承不了王位,倒是必定会被追杀至死。
王爷飞鸽传书,让他“说王爷病逝”立刻带世子回西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王爷的要求,头紧紧的伏着地,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他不理不睬,任由着那千斤重的寒光对他凌迟处死,世子不回,西北不宁,别怪他。
他林逸虽然吊儿郎当,可西北大业不能落到了他人之手,西北,是——定安世子的,只能是他的。
“世子,王爷病的很厉害,你现在回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快,快去看看王爷吧。”
老管家喜极而泣,苏锦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林逸此举,她明白了,相信容云也知道他的用意的,这样一想,她便劝慰道:“走吧,先去看看父王吧。”活着自然是最好的了。
东堂在主院里,一路穿过楼廊庭榭,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几人这才到了东堂的院子,西北的气候更加低下,寒冷萧瑟,王府里,也早早的挂起了厚厚的门帐,穿着青袄的丫鬟守在门口,看着他们的到来,有条不紊的撩起帘子,几人走了进去。
一进门,暖意便回炉了,闷闷的咳嗽声从内室里传了出来,伴随着夫人低低的安慰声,和药碗碰撞的响声。
屋子里,药味极浓,苦涩的气味在檀香之气下掩也掩不住,苏锦扫了几眼屋子,窗门紧闭,气味不通,药味呛人的厉害,敛目,随着容云走了进去。
“阿云——”
“世子,你回来了?”
容云一进去,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转过了头来,守在镇北王身边的杨侧妃手里的汤匙“噌”的一下便落到了碗里,溅出来了一大片的汤药,她不可置信的起身,腿上披着的錭袄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地上,而躺在雕花床榻上的镇北王手一动,微微阖着眼的眸子睁了开来,“咳咳——咳——”
“父王。”夫妻二人上前,行礼。
镇北王的眸子霍然睁大,确定了是她们二人之后,猛地狠狠的咳了几声,一只手肘使劲撑着自己的身子,半躺了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虚弱无力的声音让苏锦隐隐蹙眉,镇北王常年训练,身体素质应该是良好的啊,怎么,过了一个年后,就突然病重了呢,细细的打量了几眼,躺着的身子虚弱无力的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双眼发黑,黑发凌乱的披在身后,面色憔悴,一直咳个不停,发白的嘴唇还在发抖,这看着,确实像是病重不已,镇北王的手藏在棉被里,苏锦观察不到,只得作罢,抿唇站在一旁。
“你先下去。”镇北王强忍着疼痛,朝着杨侧妃摆了摆手。
听此,杨侧妃只得忍下心底的惊慌,端着药盘子缓缓走了出去,这世子竟然回了西北了,圣武帝怎么会放他回来的,可恶,可恶。
屋里头的气氛诡异至极,容云抿唇站在一侧,镇北王躺着的身子咳个不停,苏锦缓了缓语气,轻声问道:“父王的身子感觉怎么样了?”
“咳——,无碍,你们——你们回来就好。”
话语断断续续,苏锦实在觉得怪异,按理说,镇北王身子一向强健,怎么这么突然——就病重了?无数的疑问想要问出口,可面前的人不止是统领西北几十万兵马的人,还是她的长辈,怎么,好意思以这种怀疑的形式问出口呢。
想了想,苏锦还是轻笑了一声,婉转道:“父王,这病来的太突然了,世子都没丝毫准备,吓坏了。”一顿,继续道:“不过,父王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
“有一段日子了,开始以为是小毛病,没想到,最近越来越虚弱了。”镇北王虚弱的扯出了一抹笑意,看她一眼。
苏锦挑眉,“哦?!”还想说话,可镇北王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容云身上了,她只得先闭了嘴,她出生堂堂的毒医世家,如若这不是生老病死之痛,她就不信她不饿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了。
“阿云——”镇北王叫人,容云杵着,点了点头,苏锦看不下去,上面走了几步,将容云往前推了一下,“父王叫你呢。”
镇北王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苍白的嘴唇勾了一下,好孩子。
容云看着眼前病重的男人,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身后又被推了一下,他沉声,“你叫我回来有何事?”
冷漠的样子让镇北王已经习惯了,他轻叹了一口气,“我身子越发的不行了,趁着我还在,把西北如今的情况跟你说一下,不过,你刚回来,等你休息好了,明个儿我带你去见西北一些重要的将军,大人等——”“咳咳”说了这么多,镇北王又不由的咳了起来,苏锦默默的给递上了一杯茶,喂着喝了下去,润了润喉咙,镇北王苍白的嘴唇看起来没那么的干裂了,他继续道:“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你皇奶奶还在上京呢,父王老了,你以后定是要守在西北的。”
苏锦听着这像是交代后事的样子,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还有,家和万事兴,切记,不要赶尽杀绝——”
镇北王有气无力的声音还未说完,便被容云不耐烦的打断了,“你的话说完了吗?如果害怕我杀了他们,就不要叫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