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忠勇候杨知禾的六十寿日,京城里的公侯贵胄之家或多或少都有姻亲关系,又都在朝堂互为支撑,所以,平素也都成为了通家之好,诸如贺寿、升迁、挂榜、婚丧等,都会携家带口的出席,一为贺喜;再者后院女眷也通过这样的方式交际应酬,夫人替丈夫拉拢人脉,展示自家待字姑娘,以便寻找夫家。
小姑娘在这种场合中就更是快活,无忧无虑,像一群出了鸟笼的小鸟,叽叽喳喳玩乐,更可以交到闺中密友。况忠勇侯是花其婉的姑姑花舜英的公爹,属于近亲之好,武安侯府更是老少都去。
一早,花其婉就被彤管和绿竹从床上挖了起来,洗漱着装,捯饬了近半个时辰,这才由绿竹陪着到太太的屋里去,赶巧二太太已经准备停当,走出房来,抬眼看到婉丫正走过月洞门。
花其婉一身娇嫩的黄色襦裙,领缘和腰间垂下的丝绦上绣着各色的蝴蝶,简单的双平髻带着粉色的珠花,甬道两旁是翠绿的竹子和芭蕉,远远看去,婉丫就像春天里刚刚绽放的第一束迎春花,清新、明丽,活泼泼生意盎然,惹人欲要伸手抚摸,又怕破坏了那娇妍,真真是舍不得,放不得,任凭你心痒难耐,却又莫可奈何,最后只有加倍呵护,让她的尽情绽放。
容氏身边的秦嬷嬷说道:“瞧咱们三姑娘,真如那画中的可人。”一句话说得容氏嘴角上扬,眉开眼笑。
用过早饭,武安侯世子花棣辉带领着三房爷们,世子夫人高氏带领着三房女眷,车马如流水一样驶出武安侯府,浩浩荡荡流向忠勇侯府。进了大门,男客到前厅去给忠勇侯杨知禾拜寿,一众女客则直奔后院。
忠勇侯世子夫人花舜英早带着一众仆妇迎在垂花门口,见花家的马车进来,忙亲热地迎上去和各嫂子们、侄女们互相见过,就将她们引入正堂。见过忠勇侯夫人后,太太们便进了东次间喝茶,姑娘们便被表姑娘杨眉引入西次间。
杨眉今年十岁,长得端和秀雅,贵在一双眼睛总含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所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花氏放手让她接待一下小姑娘们,这也是为将来做冢妇打打基础。
西次间的桌上早摆满了各色点心和果子,杨眉又吩咐丫头们把茶端上来,大家才做下来边吃边聊。杨眉毕竟也还是孩子,茶点让过之后,因一向和花其婉比较亲近,便先跟她攀谈起来:“婉妹妹,今日看起来比前次见你的时候气色好多了,养了这一阵子,越发地娇嫩可爱了,连我见了都忍不住掐一把呢。”说着,就伸手想要捏花其婉的脸颊,花其婉也顺势伸出手去捏杨眉,两个人就笑闹作一堆,一时没有顾上别人。
花其娈因年龄最长,只当看着妹妹们玩乐,不觉地受到了冷落;花其姝一向被高氏教养得一副大家闺秀的行止,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只有花其嫣看到她们亲切笑闹,心里格外气愤,立时拉下了脸子。
终是憋不住,花其嫣怪声怪气地对花其姝说:“二姐姐,看来咱们今日只是陪衬了,三姐姐是天女下凡,到哪儿都吃得开,哪像我们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
花其姝慢悠悠地吃完一块芙蓉糕,拿巾帕试试嘴角,笑着说:“四妹妹,别胡说,眉姐姐跟咱们是一样的表姐妹,心里待咱们自然是一样的。”
花其婉本就是娇憨可爱的性子,前世一直到容氏去世,她都是活泼泼的,只不过后来一连串的遭际,让她变得沉寂了。可自重生后,重新享受着家人的宠爱、呵护,天性一下便给养了回来,眼下她真就被娇养回到了八岁,在亲近的人面前,小孩之态自然流露。
不过,她毕竟是一个成人的灵魂,人长大了就会多思多想,常常会说者无意而听者有心,况说者未必无意,有时真不能小看侯门、宫廷里的孩子,身处勾心斗角的环境,心自然就会曲折深沉。
“眉姐姐心里待咱们自然是一样的”,这话细想想,弦外之音可多着:今儿在这样大宴宾客的场合,主人的姿态可都在满京城贵妇人的眼睛里,主人厚此薄彼了,那便是处事不周全,这在勋贵太太们的心里可就会有了欠缺,任何一个冢妇和将来要做冢妇的人,是绝不会在这种场合暴露缺点的。
可眉姐姐“只能心里一样”了,竟然不周全了,这传出去,要么自然是眉姐姐不堪大任;要么便是花其婉的原因,令眉姐姐不得不这么做,自己这里肯定不会是像花其嫣说的,因为“天女下凡”的长相,到时候传来传去,自己就成了刁蛮之人也未可知。
想到这些,花其婉看了看花其姝,只见她一脸坦然,花其婉又在内心狠狠地鄙夷自己:“人长大了,就变得复杂不纯粹了,二姐姐才多大点的孩子,说话能有什么弯弯绕绕,只是简单地宽慰四妹妹罢了,自己怎么能胡乱歪曲呢!”
其实花其婉未必是想多了,人与人之间存在微妙的感应,一个人再怎么掩饰内心的想法,你虽面上看不透,但她散发的气场是可以感觉到的,这就是常说的直觉。